“……共付去四十四万元,信内国纸二张一万元,请大人查收。今承宗亲两坤兄回唐,儿附生咖啡四斤,被单一领,外短裤一条,内短裤一条,袜一双,大姐手巾一条,请收到。儿决定七月二十三日,乘佛叻汽轮往诗巫……”
这是1947年9月6日,厦门人林耀东从新加坡写给父亲林奇尧的侨批。
林耀东在写给父亲林奇尧的侨批共7封,收录于2019年厦门市海沧区政协文史和学习委员会、海沧区侨联侨史研究会联合编撰《厦门海沧文史资料》(第十辑)中。林耀东后于海外失联,最终客死他乡。他的故事是全书记录“海沧侨批故事”中闽南人“下南洋”悲欢离合往事的典型缩影。
侨批,专指当年海外华侨通过海内外民间机构汇寄至国内的汇款暨家书,是一种信、汇合一的特殊邮传载体,它的背后是当时社会动荡海外华侨背井离乡谋生的辛酸往事和牵挂眷属的家国情长。
“林耀东是我伯父,我爷爷林奇尧当年收养了4名孤儿,老大林耀东,老二林耀星是我父亲,老三林耀南,最小的女儿叫阿娇,都是水灾时收养的。”4月23日,在接受人民政协报记者采访时,家住海沧街道锦里村的林良荣介绍说,当时国运崎岖,民不聊生,人如蝼蚁,爷爷的爱心使家族的根脉得以艰难延续。
当年,林奇尧在乡绅陈炳坤门下做事,负责接待来往官员还要在学堂教学。林良荣根据爷爷林奇尧在世时的口述,说伯父林耀东在八九岁时被收养,之后接受教育,毕业后在海沧石塘育才小学教书,不久后担任校长。1947年盛暑,为躲避国民党征兵“抓壮丁”,林耀东告别家人,带着长辈给他的海外亲戚地址,怀揣着到海外打拼赚钱的梦想踏上厦门港的轮船“下南洋”,奔向了未卜的前程。
双亲:九日行舟直至星洲,连行壹佰拾四小时。到达坡前,不知何故再受政府禁在拘屿上……儿身体粗安,请大人免挂。自重身体,免得儿在外念念。
这是1947年7月14日林耀东写给家人的第一封侨批,随信没有寄钱。特殊之处是信中的“拘屿”二字,它距离新加坡以南6.5公里处的棋樟山岛,仅40.5公顷,是当年英国殖民统治者设立的“亚洲移民检疫检查站”。林耀东被禁闭在“拘屿”上仅能寄信报平安。殖民统治者在当年禁闭华侨的丑事,在这封侨批中被真实地记载了下来。
那时的东南亚各国正处于战后重建时期,林耀东的南洋之路走得相当坎坷。林良荣介绍说,经过5日的禁闭期后,林耀东入境新加坡之后找到工作,给家中也寄过几次钱。许是想家的缘故,来自“海沧”的林耀东将自己的名字改为“林沧声”。好景不长,在1949年2月的信中,落款又改为“苍生”,信中愁苦地说道:“男自南来至今未出明路,都是楚苦过日……全星失业其多,无门可走。意若往槟城寻亲戚存亡,是否,进退两难……”
1949年5月,林耀东给家里寄了最后一封侨批,信中写道:
双亲大人:现承明鸿兄返乡,顺付小木箱乙个,内八件鞋,大、小三双,鞋拖二双,电瓶一支,新航空衣一领,旧中山衣一领,并相片三张,请查收。恭请近安!
这封信出奇的短,仅简单地交代若干事项,没有闲言,没有情长,自此困于生计、艰难度日的林耀东海外失联。
“不知所终”的长子成了林奇尧挥之不去的痛,在晚年写下了“浮沉世上如鸥鸟,生死丛中似蠹鱼”的哀叹。1993年,在爷爷林奇尧去世10年之后,林良荣终于有机会到马来西亚寻亲,并通过“林氏公会”最终知晓伯父林耀东早已于1961年去世,梦碎南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