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版:休闲周刊

茶园歌满山,春光闹畲乡

陈芷茵

《 人民政协报 》 ( 2024年04月12日   第 11 版)

浙江畲乡景宁的三月三既是民俗盛会,也是采茶时节。畲民多种茶,其中以金奖惠明茶最为出名。惠明茶曾在1915年,获得巴拿马万国博览会金奖。如今,一尊金灿灿的奖牌,也屹立在畲乡景宁的最中心处,讲述一段漂洋过海,赢得交口称赞的历史。

名山空谷藏奇珍

唐会昌年间,“一枝藜杖一禅衣”的惠明和尚云游四海,行至景宁县敕木山,见层峦叠嶂之间,山景清幽雅致,正应“遇蒙则居”的箴言偈语,便结庐清修,化缘建寺,又将随身携带的茶籽种在山间,惠明茶由此在景宁县落地生根。

高山云雾出好茶。惠明茶叶聚日月之精华,吸山岚之灵气,有“香高味浓、耐泡回甘、花香馥郁”的独特口感。

当时正值畲族先祖迁居景宁,这一缕茶香,引来畲民纷纷移居寺旁,与汉民共建佛寺共辟茶园,又将禅茶文化引入畲族传统,从此“畲山无园不种茶”。茶因僧名,唤作惠明茶,小小一碗,在千百年间,无声勾连起畲汉人民间精诚团结的情谊。

及至清代,景宁县出一大儒,名为严用光。他为浙江“拔贡第一”入省教谕,却因在京考中痛陈时弊而名落孙山,一朝回乡饮茶终遇“知音”,挥毫写就《惠明寺茶歌》:“此处僻在东南奥,抱奇孕美无由伸;仙人株生灵异石,欲传韵事难其人。”

既是咏茶,也是咏怀。生于深山密林之好茶如何为人所知,生于浙南穷乡僻壤之贤才如何为世所见?如何不再有“名山空谷长此藏奇珍”的遗憾?

而就在严先生去世后的第六年,景宁人民齐心协力将惠明茶送上了万国博览会的展台,对严先生的悲问作了应答。

飞出山峦化金凰

“要将惠明茶,送到万国博览会上去。”1915年,这样一个消息在畲乡引起巨大反响。

当年,为庆祝巴拿马运河开通,美国旧金山举办“巴拿马太平洋万国博览会”,中国政府积极在各省建立“筹备巴拿马赛会出品事务所”,精心谋划参展物品。

一边是“九山半水半分田”的偏僻山城,一边是闻名海内外的金融中心,谁也不曾觉得平日只作乡民土产的茶叶能登大雅之堂,遑论通过层层筛选漂洋过海出国展览?

众人只将此当作空谈,但当时景宁县的知事存记叶葆琪却郑重其事。叶先生平日礼贤下士,平易近人,剌木山、惠明寺畲民每有难事,都能得其相助。因此每逢年头月节,畲民总以茶叶相赠,其中惠明寺村畲族妇女雷成女的茶艺最为精湛,她每年都采摘一、二斤的雨前嫩茶,是为茶中精品。经叶葆琪推荐,同为爱茶之人的县知事秦琪立马同意将惠明茶作为赛品上报。

尽管如此,一个畲族妇女做的茶叶要登上万国博览会的展台,依然宛如天方夜谭。叶葆琪却对惠明茶信心满满:“不要小看山头地方,更不能怠慢畲家人,惠明茶夺魁大有希望哩!”他亲自拜访雷成女家,教她丈夫头年冬季就要给茶园松土,施猪、牛栏肥和茶籽饼。在早春时节,采得雨前最为鲜嫩的惠明茶芽,聘请制茶高手进行炒制,所制成的茶干色泽鲜绿,面有白毫,条索匀整,香气浓郁。

终于,来年春日,代表惠明茶最精髓的这一份茶叶,以刻花大锡瓶贮藏,与其他10多万件展品一同漂洋过海,在大洋彼岸的中国展馆内,向全世界人民诉说东方畲乡的千年故事。

山乡信息闭塞,整整两年后,才有惠明茶在巴拿马赛会获得金奖的消息传来:“此次巴拿马赛会得奖名册内查有该县(景宁县)出品分所之茶叶列入浙江金牌项下”。景宁全县人民额手称庆,只为家乡好茶终于名闻天下,但惠明茶夺金还有更为深远的意义。尽管饱受工业生产的冲击,惠明茶等中国茶仍能凭借过硬的质量、上乘的品质斩获金牌奖章,倔强地向世界昭示中国制茶技艺的实力和底气。

半坡芳茗露华鲜

得奖的惠明茶,为景宁县带来短暂的繁盛。但在新中国成立前的相当长时间内,惠明茶种植仍一直处于农户零星栽植、粗放制作状态,未能实现批量生产。

新中国成立后,面对百废待兴的局面,景宁县政府决心复兴惠明茶生产,但受技术所限,使用的仍是茶籽点播自然生长的老方法,难以形成规模。源远流长的惠明茶产业竟归于沉寂,景宁人民心头郁结隐痛,除却叹息,也一直在沉思。

将古茶复兴,成为惠明寺村青年雷石才的毕生心愿。他曾三顾茅庐拜访乡贤叶桐,一腔诚挚热血令叶桐感动,取家藏《景宁县续志》借他摘录。雷石才逐字抄下凝聚数代畲民智慧的历史记载,整理形成完整的惠明茶资料,数次向省政府提请扶持惠明茶生产。

念念不忘,终有回响。

1973年,浙江省指定丽水地区科委将惠明茶列入重点研究课题,茶叶专业技术人员屠忠高、朱学苗赴景宁指导惠明茶标准化生产。夙兴夜寐之间,九年时光弹指而过,最初的3亩惠明寺茶园已逾百亩,放眼远眺,茶铺惠岭,能见“半坡芳茗露华鲜”之景。成功投产的惠明茶绿遍畲乡大地。时至今日,景宁将惠明茶打造为品牌,全县共有优质茶园面积7.46万亩,茶产业2022年总产值达5.3亿元,惠及4万多茶农。几代人数十年坚守,惠明古茶重放熠熠光辉。

2010年,上海世博会成功举办,惠明茶再登展台。昔日装在朴素锡瓶中的数两茶叶,如今已有彰显茶韵的精美包装,更有“金奖惠明”这般端正大气的标识,最终荣获上海世博会名茶评比绿茶类金奖,百年再圆金奖梦。

在惠明茶万国展览得奖的奇迹当中,在其千年兴衰的历程之间,得见的都是布衣小民对中国优秀传统文化最朴素的自信与热爱。以此般坚定信仰,才能凭借渺小之躯接力完成跨洋渡海之旅,实现一场浩大的文化传播。

(作者单位:浙江省丽水市委宣传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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