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德灿 阳琼

4月2日是张澜诞辰150周年纪念日。这位被开国领袖毛泽东誉为“与日俱进”的先贤生于1872年（清同治十一年）4月2日（农历二月二十五日），参与创建了中国民主同盟并长期担任主席，新中国成立后，担任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全国人大副委员长、全国政协副主席。他的志行学问、道德文章影响了无数渴望祖国富强的有识之士，开国元勋都尊称他为“表老”。1955年2月9日，他与世长辞，享年83岁。

回眸张澜的一生，有三次生日不同寻常，足以显见其人格魅力与世人对他的崇敬，兹据其年谱、文集等史料记载整理，往事钩沉，以飨读者。

70岁生日：

避寿返乡拒礼斥权贵

门人故旧集资印论文

1942年4月2日，张澜70大寿。其时担任国民参政会驻会委员和中国民主政团同盟主席、常常寄寓成渝朋友家里的他几天前就返回老家南充县南溪口（今南充市高坪区永安镇民主村南溪口）小住避寿了。从事了大半生教育事业，张澜早已桃李满天下。门生任白戈曾以诗赞曰“蜀中学子半门生”。由于德高望重，在成都的学生和朋友准备在他寿诞之期予以设宴庆祝。可“先生以寇难方深，峻辞不许”。回乡后，家人和亲戚子侄故旧仍然执意要为其祝寿，张澜无法推却，提出两个条件：一、从俭，依照乡风民俗，吃一顿豆花饭；二、任何人不得送一分钱的礼物。

当天中午，寿宴在家中堂屋举行。张澜端坐客堂正中，众人上前举杯祝寿道贺。酒席桌上只有豆花、粉蒸肉和时蔬菜肴，气氛欢乐融洽。可是，开宴不久，一阵鼓乐之声由远而近传来。原来是驻南充的行政督察专员兼保安司令陈开泗率大小官员近百人带着披红挂彩的四抬盒礼品前来祝寿。张澜深知陈的作为，离座出迎。陈开泗趋前俯身说：“先生的道德文章，高山仰止，足为我等师表，区区薄礼，实难表达万一。”张澜眼见这一场景，怒从心起，指着陈的鼻子呵斥：“半个中国沦陷，中华民族处于危急存亡之秋，身为地方官员，不思救国，已属可恶！厚礼是不能讨好我的。你做几件对得起南充人民的事情来，我愿意为你背石头立碑。我自过我的生日，不劳列位费心！”张澜“拒礼斥权贵”的故事在当地很快传为美谈。

4月5日，张澜在成都的学生和朋友千余人等不到寿星出场，只好聚议除致电南充祝贺他70华诞而外，决定集资印发《张表方先生七十寿辰纪念册》。该纪念册收录了《张先生七秩寿辰留蓉门人祝嘏词》《张澜自传》与张澜论著《说仁》《说义》《留蓉门人及朋友名录》等以遂“眷眷师门之意”。该纪念册还收录了黄炎培为先生所题贺诗。诗序称：“表方先生年逾七十，以刚直震朝野，奉题其所著《说仁》《说义》兼为先生寿。”诗云：

利病珍良苦，扶危仗后凋。

休休尊一老，谔谔耻群僚。

刚正由无欲，弥缝使弗浇。

只应仁者寿，元著拜超超。

76岁生日：

坚拒“国大”受迫害

处变不惊自勉励

1947年4月2日，按中国传统，张澜晋76岁。当天，在沪民盟中委齐聚永嘉路集益里8号张澜寓所。座上诸君谈及国共和谈破裂后的国内局势，有人叹息、有人愤怒，但更多的是忧虑：自从1946年国民党撕毁政协决议，拼凑所谓“国民大会”后，民盟内部的民社党籍盟员围绕是否参加“伪国大”的问题就与内部人士争执甚烈，无法形成一致意见。

面对国民党无孔不入的拉拢之势，驻民盟总部的黄炎培、罗隆基、梁漱溟自感“镇不住”，忧心忡忡。周恩来曾亲自前往总部所在的南京蓝家庄，建议民盟应及时向远在重庆的主席张澜请示。张澜除电话明确表示“民盟决不能参加国大”外，于12月12日抱病东下前往南京、上海，与京沪民盟中央委员会合，共谋对策。

张澜到上海后主持召开了民盟一届二中全会，清洗了投靠蒋介石的民社党，使民盟经受住了严峻的政治考验。此后，中共又将在南京、上海、重庆、成都、昆明的财产委托民盟代管。这更加惹恼了国民党蒋介石集团，将张澜视为“眼中钉”，一时间对“手无寸铁”民盟成员的暗杀接连不断。

当天，面对在座委员们低落的情绪，张澜劝导大家说：

到今天为止，我已经虚度七十六春，特请周善培老先生书写了个条幅：

“以义持己，则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以仁爱群，则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乐善之人得众，故其心休休，乃能有容。逆耳之言利行，故一士谔谔，胜于千诺。

当随时自我检讨，如曾子之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尤当随处向人学习，如孔之三人行必有我师，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益壮益坚，乃珍穷老。患得患失，勿效鄙夫。”

接着他说：“我在二中全会说过，我们民盟同仁要有‘淡泊宁静’的胸襟，但淡泊宁静决不是息影林泉。现在国共撕破脸皮了，国民党本来就骂我们是共产党的尾巴，现在我们又代表共产党保管财产，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对我们动手，同人一定要有不淫、不移、不屈的精神，坚守同盟的一贯立场。”

此后，他一直将《七十六岁自励集语》条幅悬挂于床头，借以明志。果不其然，20天后，《中央日报》即开始对民盟横加诬蔑。“得意忘形”的国民党在当年11月初就强令民盟解散，对张澜实行软禁。

80岁生日：

盛况空前贺高寿

自云价标非寿长

1951年4月2日，张澜八十大寿。时任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民盟中央主席的他，亲眼看到两年来站立起来了的中国人民，在共产党领导下展开的抗美援朝、土地改革和镇压反革命三大运动取得了伟大的胜利，国内呈现空前团结统一的新气象，外交上已与苏联为首的盟邦结成强大的和平民主阵营，自是感慨万千。之前，他在《给川康朋友们的一封公开信》中吐露心声“我蠢长了七十九年了，虽是饮食起居一如往昔，究竟精力差了。本想退休山林，藉保余年，怎奈生性憨直，初则不满于蒋介石之自私自利，帝制自为，同时不忍见我四万万同胞受苦受难，思有以拯救之。解放后，小病时发，尝想乞假休养，又以目睹中共领导党人无一不以人民疾苦为念，而忘却个人安乐，日以继夜，为人民服务之精神所感召，不能不勉以衰老之身竭其诚悃，尽其绵力，以服务于人民”。

3月30日，中国民主同盟中央为祝贺张澜八十大寿举行鸡尾酒会。中国民主同盟总部1951年4月编印的《盟讯》第3、4期合刊《庆祝张主席八秩大寿专页》内中详细记载了各民主党派中央及全国各地民盟组织的贺电贺词贺联。

3月31日，中央人民政府在中南海勤政殿设宴，祝贺张澜八十寿辰。毛泽东、朱德在此前后分别专函祝贺张澜80寿辰。周恩来总理亲临寿宴祝寿，当天上午，刘少奇还代表中共中央至张澜住宅，致以祝贺之忱。

不少社会名流和政界人士还以书画、诗词相赠，祝贺张澜八十大寿。教育部部长马叙伦的贺诗高度概括了张澜80年的人生历程。诗云：

寿张表方先生八十

蜀道回头四十春，一呼振臂覆珠申。

拥麾弟子多连帅，杖策先生老缙绅。

发愤主盟争直道，投艰东走为强民。

纵教地籁喧邻里，自有天游控敌人。

脱网北来襄大业，驰书西去劝归仁。

一代祯祥徵上寿，五朝阅历尚全身。

不须孟浪称无量，且举醪觞祝大椿。

在众多寿礼之中，有一件刺绣寿幛很特别，至今仍然保存在张澜纪念馆。这幅长3.6米、宽0.88米的大红横式寿幛是由张澜家乡的故旧朋友和学生卢子鹤、裴昌会、贾子群等145位各界知名人士联名制作的，用金色丝线竖排正楷寿词186字。贺词云：

张副主席表方先生八旬大寿志庆

人民痛苦极了，这是先生在反动政府时代常常说的一句话；共产党一定胜利，这是先生在十余年前常常说的一句话；中国须要真正民主，这是先生在七八年前著的一册书。今天，共产党真正胜利了，人民痛苦解除了，真正民主实现了。先生八十必定快乐，必定兴奋，姜桂之性，老而愈辣，松柏之姿，经霜弥茂，必定更坚强更努力的在毛主席和中国共产党领导下，把伟大的中国由新民主主义推进到社会主义社会、共产主义社会。

当晚宴会上，张澜在答词中首先表达了这样一个观点：“长寿虽然是件很难而可贵的事，但一个人的价值，亦不是以寿的长短来计算。立德立功立言，这是中国估计一个人的价值标准，一个人要对国家，对社会，对人民有贡献，这才算得是有价值的人生。”他谦虚地说：“我今天虽然80岁了，我却很惭愧。我没有成绩可言。”接着他慨叹：“我真是幸运，我活到了80。我亲眼看见了中国人民把帝国主义者从中国驱逐出去了。我亲眼看见中国成了一个独立自主的强国。”他还诚恳地表示：“今天我愈是年老，愈感觉什么都不够，什么都要学习，都要向毛主席学习，向今天在座诸位学习，向一班年轻的人学习。我今天80岁了，我还有一个要好好学习的决心。18岁的青年朋友应该说学到老，我这个80岁的老人今天是老要学。”

（作者贾德灿为民盟南充市委四级调研员；阳琼为南充市张澜纪念馆馆长。二人均为民盟中央参政党理论研究中心特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