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玮

结束了一天的手术，我在回休息室的走廊里，习惯性地向病房里面瞟了一眼，看见了一个英俊的少年。医生的本能让我下意识地想了一下，多严重的病，到这里来了？此时，护士已在仔细地对他进行病房宣教。

我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疲惫，走到小伙的病床前询问病史。

“您好，我是李大夫。”我简单介绍了自己。他放下手里正在摆放的洗漱用品，转向我回答道：“李大夫您好，我看过王主任的门诊了，这次过来住院，就是准备做手术。”了解完大概的情况后，我点头回复：“毕竟这个病我们医院做得比较多，放心，会安排经验丰富的大夫做手术的。”

我仔细看了看他稚嫩的脸庞，双眼皮大眼睛，是个帅小伙。不过这些却没能掩盖他满脸的疲惫，加之油油的头发，发型乱得像刚睡醒一样，看得出他并没有心思打理自己。而我的到来，让他眼中流露出了和现在的疲惫不相符的一丝光。

“是什么情况？从头给我讲讲。”我一边继续打量着他，一边问道。

“3个多月前，我去玩卡丁车，在场地里开得比较快，一个刹车没踩住，不小心撞墙了。驾驶座椅前面有个挡板，撞得比较急，就直接骑到挡板上了，当时小便就出血了，也尿不出来了，大脑一片空白，就记得上了救护车，给我送到了县医院，简单插了个尿管。”小伙说。

在医院输了几天液，小伙就戴着尿管回家养了。但由于不能适应，他总是坐立不安，每天度日如年。好不容易戴着尿管撑到了一个月，回县医院拔掉尿管后的第二天，病情就开始逐渐严重。再到县医院检查时，医生表示，尿道伤过以后有狭窄。“当时医生还给我扩张过一次，但好了两天就不行了。李大夫，我这个情况，您看……”

作为主管医生，职业素养告诉我，小伙子现在最关心的，除了排尿的问题，便是将来结婚生育的问题。所以我接下来着重问了一下，“受伤以后还有过勃起吗？”听到我开始问这些，他好像早有准备一样，答得还挺全面。

“刚伤后没有，后来逐渐有了一些，但是戴着尿管不舒服，也不会持续很久，后来戴着尿管也会有，就比较正常了。”听到他这么说，我放心了些许。不过脑海里也掠过一丝挑战，因为尿道狭窄切除吻合手术，是要把病变的狭窄段切除，再把健康的、宽阔的尿道吻合起来，让尿道通畅，所带来的并发症，常见的除了有出血、感染、手术瘢痕等，还可能出现尿道短缩、勃起功能障碍、尿失禁、尿瘘等。如果伤后没有勃起障碍，只是为了解决尿道通畅的问题而去做手术，都有可能会带来诸如此类的风险。手术刀就像一把双刃剑，是得还是失，术前不论是医者还是患者，都需要去纠结和取舍。

了解病情后，根据致伤原因，确定他属于会阴部骑跨伤。男性骑跨伤暴力足够时，尿道通常会被夹在硬物和耻骨联合之间而被挤断，最终导致不同程度的狭窄。于是，我做了简单的查体，尿道的瘢痕触手可及，是僵硬的一条且长度出乎我的意料。我没敢直接告诉他详情，简单说了几句便让他先安顿下来，并约了他父母第二天来面谈。

果然，小龙父母一见到我，就迫不及待地问：“会不会影响到以后生育问题？”我详细地解释道：“尿道狭窄了，不仅不能排尿，如果不处理不仅要不上孩子，连膀胱的功能也会慢慢受损。但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简单的扩张已经没有效果，所以开刀手术是在所难免的了。手术嘛，有风险，会面临……”我把担心的情况详细交代给了家属。

“才刚20岁，还没结婚生孩子呢，居然得了个这病，您一定得给他治好啊！”他们看上去有所准备，但还是有些吃惊，估计没有想到会如此严重。随后，我把治疗方案又详细地向他们做了介绍：“总的来说，大概需要3个月的时间。”“那我过年的时候，身上就没有管子了吧？”小龙惊喜地问道。我没想到他会这么问，算了算后表示：“赶一赶应该可以，不过既然是治病嘛，别心急！”

这3个月，绝对会是一个脱胎换骨的过程，不仅是身体上要面临柳叶刀的精雕细琢；意志上要经受锻造和磨砺；心理上也要承受未可知成功或是失败的摧残，以及信念上坚定不渝地向前走。在这个过程中，我绝不仅仅只是医生的角色。我要做的，不仅是缓解患者身体上的痛楚，替他们医治身体上的疾病，更多的是需要去安抚他们的心，为他们加油打气。

医病需要技术和经验，“医心”则需要付出更多的细心、真心和爱心。正如特鲁多医生墓碑上的那句名言：“有时去治愈，常常去安慰，总是去帮助。”在治疗疾病的过程中，医生和患者需要携起手来，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共同战胜疾病。

（作者系北京积水潭医院泌尿外科主治医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