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晓东

目前，国内有少数高校开始试行荣誉学士学位制度，包括山东大学、深圳大学、南京审计大学、对外经贸大学、嘉兴学院等。应该说，荣誉学士学位制度，具备充分的面向所有学生所有学科的开放性。可以和目前教育部正在推行的“强基计划”和“未来技术学院”形成有力的互补。

在逆全球化时代背景下，西方国家对我国科技封锁加剧，中国科技自立自强成为重要的战略方向。在科技自立自强整体战略中，维持性创新相对容易，但是基础科学领域的颠覆性创新和技术领域的颠覆性创新则非常困难。“颠覆性”常常通俗地被表达为“从0到1”。2020年1月，科技部、发展改革委、教育部、中科院、自然科学基金委联合发布《加强“从0到1”基础研究工作方案》（国科发基〔2020〕46号），这是新时代促进我国颠覆性技术创新和颠覆性科学创新的战略性文件。《工作方案》指出：“当前，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蓬勃兴起，国际竞争向基础研究竞争前移，科学探索不断向宏观拓展、向微观深入，交叉融合汇聚不断加速，一些基本科学问题孕育重大突破，可望催生新的重大科学思想和科学理论，产生颠覆性技术。”

基础科学领域的颠覆性创新和技术领域的颠覆性技术创新，其关键在于，我国的教育是否能够培养出这样的人才。为此，教育部在之前多年理科人才培养基地基础上，结合对“自主招生”政策的调整改革，在基础学科本科培养阶段推出了“强基计划”。在颠覆性技术创新人才培养方面，2020年5月12日，教育部印发《未来技术学院建设指南（试行）》（教高厅函〔2020〕6号），聚焦当前和未来革命性、颠覆性技术人才需求，从推动高校体制机制建设出发，计划在少数高校培育建设一批未来技术学院，力图在推动颠覆性技术创生同时，“结合关键核心科学技术问题，探索形成以科技前沿技术为驱动的面向未来技术的人才培养新模式。”

“强基计划”与“未来技术学院”都有美好愿景，有着系统规划和构想。但在理论和实践方面，两个计划却仍存在以下问题：第一，通识教育的欠缺。例如，“强基计划”对基础学科的过分重视，使得单一的基础学科反而成为一种“束缚”。第二，忽略了学生在大学期间在外部条件变化影响下，学生自身的变化可能。例如，“强基计划”要求学生在高三大学报考时就选定专业，学习期间不允许转专业，甚至要本硕博连读，这样就忽略了学生在大学成长期间自身可能的变化，也把学生“绑架”在单一的一所学校、单一的一个学科。此外，没有参加“强基计划”的学生，在大学期间也可能产生了对基础学科的特别兴趣，期待加入“强基计划”，但他们的愿望难以实现。第三，尚未充分把握“颠覆性”概念所蕴含的不可预知本质。颠覆性概念在时间因素中包含着瞬间因素，意味着瞬间的某种顿悟，因而不可预见、不可预知，也几乎不可教。第四，封闭性。无论是“强基计划”还是“未来技术学院”都是封闭的计划，其所增加的财政投入限于少数高校，相关教育政策和教育机会因而也封闭于少数高校、少数学科和少数学生，没有给予更多学生以挑战自己、创造未来的可能和机会。

“从0到1”颠覆性创新本质上的偶然性，要求给予更多同学们以参与机会，这样才能增加“偶然”的概率。“强基计划”和“未来技术学院”本身内在的封闭性客观上需要更加开放的教育机制以形成互补。

2019年，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印发《学士学位授权与授予管理办法》（学位〔2019〕20号），其中第十七条规定，“学士学位授予单位可按一定比例对特别优秀的学士学位获得者予以表彰，并颁发相应的荣誉证书或奖励证书。”这一政策，在我国本科教育阶段正式开启了荣誉学士学位制度。

荣誉学士学位（Honor Degree）制度起源于英国，这一制度与英国独特的大学考试制度、毕业生荣誉等级公开——毕业荣誉等级实名向社会公布联系在一起。荣誉学士学位制度也是英联邦国家本科教育中的一项重要制度，但在实行过程中，不断被不同国家修正和改造。后期在美国，以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和斯坦福大学为例，荣誉学士学位制度则与三项创新因素相关联：第一，整体成绩的GPA(平均学分绩点)排名，形成GPA的考试中包含有发散性思维试题和挑战性试题，其中挑战性试题的内容在学科和技术前沿并且具有开放性，学生取得高分并不容易；第二，参与本科生科学研究，学生能够在科学研究中掌握如何创新、如何做研究的默会知识；第三，是选修一定数量的荣誉课程，这些课程在课程号后面会加注字母“h”以突出标明。荣誉课程具备很大的难度和挑战度，普通学生在选课中一般会避免选择挑战性荣誉课程，而主动选择多门荣誉课程的学生，即使GPA较低，也会在成绩单上呈现出勇于挑战自我的勇气，因而更可能被研究生院录取。

从目前各高校政策文本看，有些高校较好地把握住了荣誉学术学位制度激励创新的内在本质。例如，深圳大学在荣誉课程设置方面，要求各学院探索设置荣誉课程，荣誉课程由不低于36学分的专业课程组成；山东大学要求条件成熟的院系设置荣誉课程供学生修读，学生主修学位荣誉课程至少5门；西南财经大学2017年先行设置了数学荣誉课程，开放性加强所有专业学生的数学能力。

在荣誉学士学位要求方面，深圳大学较为全面，该校授予荣誉学士学位学生的基本条件如下：

（一）在校期间所有修读课程的平均学分绩点不低于3.50（含3.50）；

（二）获得荣誉课程学分累计不少于24学分，且学生修读荣誉课程成绩不得低于B+等级；

（三）参加学院荣誉学位的研究计划并取得研究成果（包括：公开发表的学术论文、省级以上学科竞赛奖励、申请国家专利等）；

（四）在校期间应承担一定时间的低年级助教工作。

以上条件基本包括了荣誉学士学位的三个基本条件，其中第四条要求授予荣誉学士学位学生作为助教参与一定的教学劳动，是该校劳动教育中极有特色的设计和创造。助教的首要工作任务是帮助提升本科教学质量，同时，助教工作经由“教学相长”，也让助教本人获益。

目前，有些高校荣誉学士学位教育的整体设计在荣誉课程设置方面还有欠缺，或者在要求学生参加本科生科学研究还有欠缺，或者虽然提出了GPA要求，但尚未在考试中增加挑战性试题。

与“强基计划”和“未来技术学院”相比较，荣誉学士学位制度是开放的，所有高校都可以设计和参与，也面向全体学生，这一制度具有流动性、挑战性，因而可以成为拔尖创新人才培养的重要通道。

但是，从目前全国情况看，设计系统的荣誉学士学位制度的高校仍然较少，这一制度在颠覆性创新人才培养方面的潜力尚未呈现出来。

（作者系北京大学教育经济研究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