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有发
今年是弘一法师驻锡温州100周年。辛亥志士、章太炎三女婿朱镜宙(字铎民)以未识大师一面引为生平第一憾事,但从他的晚年回忆录,以及其与马一浮、丰子恺的交往,收藏的弘体书法作品,都能让人深深感受到他对弘一法师那份情有独钟的崇敬之情。
《梦痕记》中的弘一法师
弘一法师的名字出现在朱镜宙晚年回忆录《梦痕记》里有两处。其一:“两级师校,是由前清考棚改建的,规模相当大。吾国毕生弘扬南山律宗的大德弘一法师,就是那时候艺术教员,俗名李息,别号叔同。”据他回忆,当时是1910年4月,年仅21岁的朱镜宙第一次出远门到杭州求学,在族叔朱德儒陪伴下前往浙江两级师范学校拜访倪汉波,然后由倪先生带他去杭州西大街报考浙江高等巡警学校。
别看短短的一句话,能写进并保留在朱镜宙回忆录里,那可不是一件随意的事情。《梦痕记》共有五个版本,经过四次修订,每一次重新出版时,朱镜宙都要对版本进行修订、校对,力求时代价值、用字准确和文字精练,撰写“再版序言”后印刷发行,因此页数越来越少。
“初因急就之故,大半成于病榻,时间体力均不容我有剪裁之机会,因有一再芟夷重印之困扰,欲速不达,其信然已。”“记中原列各种统计,皆系十数年前资料……已无参考之价值,特予删去。”1976年朱镜宙在《梦痕记重版自序》这样记述了修订过程中的有关情况。它也见证了朱镜宙在初版自序立下的治学态度:“有其事,必书;无其事,亦不敢妄。这样,历史方见其真实性,方能发挥其价值与效用。”由此足见弘一法师在朱镜宙心目中的位置非同一般。
朱镜宙对弘一法师十分崇敬
朱镜宙何时开始崇敬弘一法师,因目前掌握的史料有限,还不能深入全面挖掘。但是有一封1942年马一浮致朱镜宙的复信,确证了朱镜宙对弘一法师敬仰的一段佳话。据介绍,朱镜宙当时为了认识弘一法师,给马一浮写信,请其函介引见。马一浮收到书信次日10月27日回复说:“弘一法师亦久无消息,闻仍在泉州,想安隐无恙,因问故及之。”后来他在致丰子恺信中仍为此事念念不忘,将“未识大师一面,引为生平第一憾事”。
在这封书信里,马一浮除了又向朱镜宙倾诉复性书院刻书资金不足的苦衷外,他还对朱镜宙“想出家”表示相当的不理解,甚至反对。马一浮说,“唯谓时作出世想,何也?若论佛法,究竟实无世间可出。菩萨视生死如游园,观今日世途荆棘,特如行废园荒径而已。若待庄严,亦赖自身。仁者题其居曰‘维摩室’,则出世已竟矣,何须更出?”有趣的是,弘一法师出家正是受马一浮引荐的。
1942年10月13日,弘一法师在泉州晚晴室圆寂。次年,马一浮获知消息,4月19日,他写信告诉朱镜宙:“弘一法师,公所推挹,惜遂迁化。失此僧宝,丧我良朋,能无悼叹?”并为迎合朱镜宙喜好“弘体书法”,马一浮又专门请其弟子王伯尹抄录他与谢无量过去作的两首诗,一起寄给朱镜宙:“亦缘公于弘师,久欲参承,当同讚仰也。”“写诗者为山中学人王伯尹,夙好弘师楷法,颇能得其仿佛,虎贲中郎,亦或公之所喜邪?”同时,他还将上海诸位学佛人寄来的一册弘一法师纪念刊送给朱镜宙,“今亦以奉览”。
弘一法师画像“不应蓄须”
抗战胜利后,朱镜宙于1946年携带家眷返回故乡,因老家乐清房屋被日军烧毁,一家人寓居在温州城区蝉街喜牛坦九号住所,并将志趣投向钻研佛法上。其先后在当时著名的佛教杂志《觉有情》半月刊、《弘化》月刊上,发表了《与李圆净居士书》《答张云雷先生书》《与梅撷芸居士》《关于英译佛书之讨论》《读木讷记之感想》《威远云天洞慧定法师塔铭》《中国佛教会永嘉县支会募办养老孤儿院启事》等著述。
1947年,丰子恺为弘一法师造像(即画像)刊登在《觉有情》第八卷十月号里。朱镜宙对于丰子恺发心为大师造像百尊的做法十分赞赏,勉之为“欢欣无量”。但当他发现所作的二尊弘一法师画像皆有胡须,认为此举“实非佛制,与律不合”。于是,特地走访了与弘一法师往来最密切的周孟由居士,询问“大师先前究否留须”,通过周多方求证后,于10月19日给丰子恺写了一封长信,从佛门律宗视角阐述了观点,以为“造像有须,恐非大师之意”。
丰子恺对朱镜宙的来信非常重视。收信当天,即11月1日,他立马作了回复,不但赞同朱镜宙的观点,解释当时误作留须的原因,表示待日后刊印“弘一法师全集”时一定更正。并且还说,“来示保存,异日一并刊出,以明(朱镜宙)先生对于佛法之精严,及对于弘一法师之厚爱。”后来这两封书信刊登在是年12月号的《觉有情》杂志上,标题为《关于弘一法师造像》,其后还附录了丰子恺函请编者陈无我刊出的短信。
“弟世障甚深,未识大师一面,然仰止之诚,与日俱积。”从书信里还可知道,朱镜宙在此之前并没有与弘一法师碰过面。那么,弘一法师书赠朱镜宙的一幅七言联“速见如来无量光,具此普贤最胜愿”(经专家认定创作于1929年前后),以及朱镜宙引用弘一法师感念母恩的著名歌曲《梦》来作为自己回忆录《梦痕记》结尾的章节主题并印入书中,更让朱镜宙与弘一法师的传世情缘增添了奇光异彩,并且带给后人无限的遐想与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