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孝曾

“做一个好党员我理所当然！”这是现代京剧《许云峰》中的一句台词。回望百年岁月，无数英雄先烈用鲜血和生命换来了我们国家现在的繁荣昌盛。对文艺工作者来说，充分挖掘革命历史、积极传播红色经典、大力颂扬红色精神，致敬一代代继往开来的英雄共产党人，并以英雄的精神激励当代人汇聚磅礴伟力爱国团结奋斗奉献，具有重要和深刻的现实意义。

“红岩”是影响了几代中国人的文艺经典。记得上世纪60年代，长篇小说《红岩》面世后，在读者中引起强烈反响。我捧着小说看得离不开眼，深深为英雄共产党人的精神所震撼和鼓舞。他们在酷刑折磨下坚守信仰，坚持学习和斗争，显示出共产党人不畏艰险、勇于牺牲的英雄气概。到了1965年，电影《在烈火中永生》上映，我所熟悉的许云峰、江姐等革命先烈在荧幕上“活”了起来，而且扮演他们的是当时我们很多人的偶像赵丹、于蓝，我去电影院看了好几遍。在更加深刻感受红岩精神的同时，由于从事表演艺术，我也为影片中艺术家们栩栩如生的人物塑造和表演所折服，觉得许云峰就是赵丹，江姐就是于蓝。我特别注意去观察、分析他们的“戏”，比如赵丹，他的念词有一些方言口音，非常符合人物，还用了一些京剧表演的手法。

上世纪80年代，北京京剧院创排京剧《红岩》，由阎肃、汪曾祺、迟金声、陆松龄参与创作，并由谭元寿、马长礼、张学津、高宝贤等艺术家联袂出演。这个阵容非常强大，大家都认为“红岩”是非常好的题材，有表演深度。我父亲谭元寿先生非常重视这部戏，他还反复揣摩赵丹在电影《在烈火中永生》中的表演，充分吸收和借鉴。当时，为了更好地理解人物，主创团队到重庆渣滓洞，像剧中人物一样，每天戴着手铐脚镣在监狱里生活，要被提审，还要上老虎凳。除了不是真的用刑，其他都仿照许云峰等烈士当年在狱中的状况，促进演员们加深艺术的体悟。

值得一提的是，京剧《红岩》是一部充分尊重戏曲艺术规律，从而更加生动、深刻展现主题的戏。从创作上看，立足于本团人才储备，根据演员特点量体裁衣，使每个角色都恰如其分。由于舞台上只有两个半小时，无法呈现小说《红岩》那么复杂的人物和事件，所以京剧《红岩》选取了部分人物，每个人物的扮演者和唱腔设计等都经过了深思熟虑，使一部戏里呈现出多种流派特色，并且唱腔完全符合人物的性格特色，每个人的戏都很精彩。比如谭元寿的许云峰凸显了谭派老生的高亢明亮；马长礼的徐鹏飞则是杨派风格，张学津的华子良是马派特点。从表演上看，这些艺术家们有几十年丰富的经验，已经有了深厚的艺术底蕴，正是在艺术上可以爆发的时候。他们全身心投入，发挥各自的创作能力，把自己身上所积累的京剧艺术优秀传统完美“揉”进新编剧目中，迸发出炫目的火花。既有京剧的魂，又有创新发展，难怪上演后很多观众看了不只一两遍，因为好戏值得看。拿我父亲谭元寿先生来说，他曾在上海天蟾舞台挑班，打下了坚实的舞台基础。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陆续排过《青春之歌》《草原烽火》《党的女儿》等剧目，有了这些积累，才成功塑造了《沙家浜》中的郭建光形象，然后再有《红岩》中许云峰的成功。这也充分说明，表演艺术无法速成，需要下真功夫、下苦功夫。

2019年，北京京剧院谭派艺术研究所成立，旨在于整理挖掘失传剧目，提高优秀经典剧目的艺术质量，最先确定的目标，便是这部《红岩》。其实，早在2017年，我就开始着手失传剧目的挖掘整理工作。那一年，纪念谭鑫培诞辰170周年、谭富英诞辰111周年流派经典精品剧目系列展演连演14场，其中就有《问樵闹府》等老剧目，受到观众喜爱。京剧发展一直面临着剧目流失的困境，一些老戏经过挖掘整理可能成为一部精彩的戏。这激发了我的创作欲望，挖掘整理老戏，并在此基础上丰富新的内容，自然而然地融合在一起，满足现代观众的需要。

新的《红岩》，新的创作。在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之际，参与创排这样一部“致敬革命先烈，传承红色精神”的剧目，是文艺工作者的责任和使命，让今天的年轻人在京剧艺术中好好看看新中国是通过怎样的奋斗和牺牲而诞生的。我们对这部剧重新进行定位，《红岩》精彩人物众多，内涵深刻，为了让主题更突出，进一步确定围绕许云峰来创作，剧名也改为《许云峰》。时隔近40年，由谭派第7代谭正岩出演许云峰，马长礼先生的爱婿、老生名家杜镇杰饰演徐鹏飞，张学津先生弟子、当今马派老生领军人朱强饰演华子良，成为京剧流派艺术传承有序的最好体现。

因为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许云峰》的排练可谓困难重重，大家心里都是未知数。2020年4月，在疫情防控要求允许的情况下，剧组开始排练，演员们全程戴着口罩，排练场每天三遍消毒。“发扬红岩精神，演革命先烈首先要学革命先烈”，在我多年的表演生涯中，这是一次特殊的创作和排练。以往排戏，催场是常事，但这次完全没有迟到、心不在焉的情形。每一个演员，不管主演还是群演，都以主人翁的姿态积极发挥自己的作用，体现自己的价值。这种无形中的凝聚力，我想，是革命精神的激励，是信仰的力量。正是这股强大的力量，使京剧《许云峰》顺利云上首演，把对革命精神的崇敬表现得淋漓尽致，让红岩精神在今天继续前行。

我是新中国的同龄人，1949年，曾祖谭小培、祖父谭富英、父亲谭元寿就抱着我，四代人一起举着红旗，在大街上迎接解放军进入北平。我见证了新中国的成立，见证了祖国从一穷二白、百废待兴，到今天实现翻天覆地的变化。祖父谭富英先生跟我说过，没有共产党就没有谭家，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戏曲艺人得到尊重，戏曲艺术也获得繁荣发展。他1957年就加入中国共产党，是京剧界最早入党的艺术家之一。我父亲谭元寿1969年入党，夫人阎桂祥于1983年入党。我今年70多岁了，虽然热爱党和国家，但是一直没敢向党组织提出入党的要求，觉得自己离一个共产党员的要求还有距离。2017年，我儿子也成为一名共产党员。父亲跟我说，牛犇老师80多岁还要求入党，你可以向他学习啊。同时，剧院党委也给予我关心和鼓励。2019年7月1日党的生日这一天，我向北京京剧院党委提交了入党申请书。2020年10月30日，我在中国共产党党旗下庄严宣誓，加入中国共产党。记得填表时我的手都有点哆嗦，宣誓时声音带着些许颤抖，因为我心里太激动了。谭家四代人都是共产党员，一心跟着党，对党热爱忠诚，永远不忘党的恩情。

入党之后，古稀之年的我又焕发了青春。如今已陆续挖掘整理出10多部戏。在纪念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之际，我们将继续打磨《许云峰》，下一步计划到高校进行演出，把红色的种子撒在年轻人心中。我想，在戏曲领域努力多做一些工作和奉献，才无愧于党和国家的培养，无愧于共产党员的称号。

（作者系十、十一、十二届全国政协委员，全国政协京昆室副主任，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本文由本报记者谢颖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