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版:休闲周刊

舌尖上的家乡春日

李冰洁

《 人民政协报 》 ( 2024年04月12日   第 10 版)

清明假期回老家祭祖,第一顿饭是去镇上的一家“大饭店”吃的,说它大,因为是镇上最好的一家饭店,有堂厅有包间。虽然与城市里的大饭店无法比肩,却也有一些城市吃不到的风味。

老家亲戚让我想吃什么随便点,我说,别的你们看着来,我就点一个“拿够”。“拿够”是邢台威县的叫法,其他地方也有叫“苦累”的,是河北的一道特色小吃,它长存于我对家乡的春日记忆中——将应季的野菜洗净焯水,撒上白面和玉米面抓拌均匀,保证每个菜叶上都裹上面粉,而后开水上锅蒸熟,出锅后再调味。

别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还真得掌握一些要领。比如菜和面混合的过程中,干面粉得一点点往菜上撒,一边撒一边用手抓着抖,或者用筷子搅拌,有时候菜上的水不够多,为了面能裹紧还得适当撒些水,直到面把菜都包起来成疙瘩为止。各家对这种面粉蒸菜的调味方法也有不同,有的是直接泼上热油浇上蒜汁拌均匀了上桌,也有菜料分离的,一盘菜、一盘蘸料,蘸料也可以放些酱油和醋,但无论是拌匀还是蘸着吃,“灵魂”调料蒜泥是绝对不能少的。

其实,苦累菜的来源并不是什么特色小吃,是因为原来家里穷,每顿饭的白面粉不够一家吃饱,就将玉米面这种粗粮粉混进来,甚至有些更穷困的家庭一点白面没有,只能吃玉米面。没有什么丰富的蔬菜可吃,只能去地里挖野菜,或者拽树上的嫩叶嫩花,这才将面粉和菜混起来,做成一道可以算菜也可以当主食的吃食。

所以“苦累”,顾名思义,是过去穷苦劳累的老百姓们做来填饱肚子的食物。叫“苦累”好理解,但“拿够”是个什么来历还真不清楚。因为是方言,就问了问家里长辈,说我们老家《威县方言》里记载的是“挠糕”,大抵是因为这种菜蒸熟后呈糕状,吃之前要用筷子挠撒开,所以叫“挠糕”。

还有一种说法,以前人们劳作完一天回到家,都不在家中吃饭,而是端着饭碗胡同里边吃边聊天,几乎家家都做苦累菜,但用的原材料会有区别,所以吃饭也是分享自家苦累菜的时候,邻居们谁想吃都可以来拿——尽管“拿够”。

这个说法听起来有种苦中作乐的味道,辛苦了一天的人们,在吃饭时分享食物、谈天说地,淳朴的乡村生活一下子就有画面了。

到了20世纪八九十年代,有了充足的物资粮食,这种菜几乎被淡忘了,起码我很小的时候没怎么在饭店见过,只是家里人偶尔会做。后来大概是上两辈人忆苦思甜,在大鱼大肉中突然回忆起小时候的味道,这道菜才慢慢又回到了大众饭桌上。但不是为了吃饱,而更多以另一种形式——品尝春天的鲜嫩野菜。

比如这次回老家,几顿饭间我就吃到了榆钱、苜蓿、扫帚菜(地肤)还有我们那里叫“面条菜”的麦瓶草。面条菜我好像还是头一回吃,它长得跟扫帚菜有些像,但吃起来又不太一样,真的像是吃面条一样长长软软的口感。榆钱则是圆圆的片状,用筷子夹不起来,得下勺子,我也没客气,菜转到面前就舀上几勺,最后直接“包圆儿”了。“你是真喜欢吃拿够。”我爸笑着说。

苜蓿菜是每年吃得最多的,好多牧场种苜蓿,这种植物成熟了以后是可以做成牛饲料的,只有春天的苜蓿嫩芽可以供人食用,再老一点它的纤维就很粗糙了。现在为了保护牧场,都不允许人们私自采摘苜蓿芽,好在爷爷从前当过校长的学校院子里有,每年春天姑姑都去给我“薅”上一大袋,回来一家子围在一起择菜,择好洗净焯一遍水晾凉后攥成菜团,可以冷冻保存很长时间。随时拿出来化冻裹面蒸熟,很快就可以做好吃上。

现在城市里也能够买到春野菜,比如荠菜、香椿,我还买到过槐花来蒸苦累菜,跟菜芽比起来,槐花有一种别样的香气,甜甜的,是小时候回老家,跟着小伙伴玩儿,随手摘来当零食,在和暖的春风里边跑边吃的味道。这大概就是我记忆中,舌尖上的家乡春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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