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时空的隧道,回到1970年。那时的我刚刚迈进19岁的门槛,满脑子的天真烂漫。
那一年,我写的一组集纳式通讯被两家报纸采用了。战友祝贺、首长表扬,让我好不得意。就在我近乎“得意忘形”的时候,突然接到沙城火车站打来的电话,说是我的老母亲只身一人从山东到部队来看我了。当时,我正在部队疏散地怀来县窑子头村采访,听到这个消息,我的心一下子沉静下来,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从山东商河县到塞外高原的张家口怀来县,少说也得600公里。汽车倒火车,火车再换汽车,这对于一个字都不识的农村小脚女人来说,该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啊!
我问母亲,您一个人是怎么打听到部队来的呀。母亲笑笑说:“鼻子底下有张嘴,总能问到的。”说着,母亲打开她带来的帆布包,掏出从老家捎来的熟鸡蛋,给政委、给政治处主任、给宣传股长和新闻干事,大家都乐呵呵地把鸡蛋攥在手里,和老母亲说些家长里短,劝她多住几天。老母亲却说,“看到孩子我就放心了,你们把孩子教育得能吃苦受累,还能写能画,比我教育得强,不多住,后天就走。”
老母亲说走就走,政委王风仪跟我说:“树理,你母亲别看是农村老太太,可是通情达理,不光想着看她的儿子,更知道关心咱们部队的建设。老人家非要走,我给你两天假,你替我们把母亲送到北京,陪老人家玩一天,把老人送上回山东的火车你再回来。”
列车到达永定门火车站后,我和母亲说:“去北京动物园看看吧,那儿稀罕动物可多了。”母亲笑笑说:“北京的好东西太多了,看都看不过来。部队工作那么紧张,我看到你就放心了,你在部队一定要好好工作,安心服役。你把我送到北京站,上了去德州的火车你就回部队吧。”
母亲又说:“我这个人心硬,你当兵走的那天,和你一起入伍的那两个兵的母亲,哭得稀里哗啦。我就劝她俩:‘孩子能去当兵是百里挑一的好事,你俩这样一哭,孩子们知道了怎么能安心服役?’”送走了我,母亲回到家喊我父亲:“走,跟我去推磨!”那天夜里,父亲母亲抱着磨辊,整整推了7个小时的石磨,磨了家里仅有的47斤玉米。直到二遍鸡叫,才上炕休息。
听着母亲的这番述说,我深深理解了老人家的心意:不是她心硬,而是她深深懂得儿子是自己的,但同时也是国家的,让儿子干好国家的事,才是做母亲的责任。母亲的话,深深地敲打着我的心,我知道儿子在母亲心头的分量,她把毕生的爱都用在疼爱和教育子女上。在那个日子还比较困难的时期,父母亲含辛茹苦地把我们兄妹几个拉扯起来,成为有文化的一代青年。时光荏苒,转眼我们也都成为年过古稀的老人,父亲母亲也都离开我们,但是,母亲送我当兵,去塞外高原看望我的那些生活碎片,却永远闪耀在时光的隧道里。
(作者系第十三届全国政协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