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郭 帅
第一声“妈妈”的幸福
连日来,江西省鹰潭市阴雨绵绵,枯黄的树叶伴着细细的雨珠飘落在地。
清晨6∶30,鹰潭市政协委员、市特殊需要儿童康复中心主任曹有红像往常一样,伴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来到学校,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每天第一件事是给孩子们带上人工耳蜗。”这个比一元硬币大不了多少的黑色圆形小装置,是帮助孩子们打破“无声世界”的钥匙,曹有红,正是那个“拧动钥匙”的人。
为了学会开口说话,康复中心的很多孩子很小就离开父母,过上了集体生活。不到8点,曹有红和老师们会准时站在教室门口,拉着孩子们的小手一起走进教室。
这天上午,曹有红的第一节课是浩浩的单训课。“这位头发花白的人要叫什么?”“奶奶”……教室内,曹有红拿着教具引导浩浩学习人物称呼。很难想象,如今和曹有红顺畅对话的小男孩有着听力方面的障碍。
从2006年接收第一个听障儿童开始,16年来,曹有红既当妈妈又当老师,已经帮助来自江西、甘肃、江苏等6个省份的200多个孩子走出“无声世界”。
接触听力康复这么多年,曹有红太明白需要用什么样的方式让不同程度的听障孩子理解不同文字的发声方式。每次有新生入校,都是由曹有红担任孩子们的启蒙老师,对着孩子不断重复一个字、一个词,很多时候,孩子们并不能给出回应。
“让一个听障孩子具备基本的听说能力,程度轻的可能要两三年,重度听力障碍就需要更长时间。”曹有红笑着说:“孩子们的第一声‘妈妈’都给了我们,有什么比这件事更让人幸福?”
康复中心的走廊两侧,挂着不少家长送来的锦旗。这些年,曹有红办公室里的奖状、奖杯也越来越多:中国好人、全国道德模范提名奖、全国听力语言康复工作先进个人……“这些荣誉常常提醒我肩上责任的重大,但这不是我做这件事的初衷,我的动力之源始终是家长和孩子的那份情谊。”曹有红说。
每次教师节,很多学生都会把自己最满意的书法、绘画作品送给曹有红,曹有红总会细心地放在一个册子里,珍藏在办公室抽屉里,“不如意的时候,这些就像充电器,拿出来看看,浑身就充满了干劲儿。”
“既然是好事,就去试试”
在女儿出生前,曹有红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以后的人生会和听障儿童有着那么深的牵连。一岁的女儿被确诊为双耳重度失聪时,曹有红“觉得天都要塌了,特别迷茫”。
要强的曹有红默默在心里发誓:不管吃多少苦,都要教会女儿说话,让她和别的孩子一样健康成长。之后,曹有红带着女儿踏上了艰辛的康复之路,“一边开始系统学习聋儿康复知识,一边带着女儿到大城市的医院,向专家求教。”
曹有红一直牢记着专家的建议:“不管她懂不懂,都要用大量的语言和孩子沟通。只要孩子的眼睛没有闭上,你的嘴巴就不能闭上。”就这样,原本寡言少语、不善言谈的她在女儿面前变成了“话痨”。那段时间,每天早上只要睁开眼睛,曹有红的嘴几乎就没停过:她教女儿去辨识自然界的各种声音,让女儿用一只手摸着自己的喉部,另一只手摸着她的喉部,通过感受喉部的震动,鼓励女儿发出声音。
两个月的时间,曹有红的女儿学会了“啊”;一年后,女儿终于喊出了第一声“妈”。因为这句“妈”,曹有红感动得泪流满面,也升腾起无限的希望。康复情况越来越好,当曹有红带着活泼可爱的女儿踏进普通幼儿园的大门时,她和女儿的故事也在当地听障儿童家长群里不胫而走。
一天,一位家长带着自己的孩子磊磊出现在曹有红当时工作的地方,希望曹有红能教教患有听力障碍的磊磊。“一开始拒绝了,觉得自己也不是学这个专业的,怕耽误孩子。”曹有红说,“丈夫当时劝我,我们带女儿康复的过程中也受过很多人的帮助,既然人家找来了,就试试,这是好事。”
“既然是好事,就去试试。”曹有红说:“压力还是蛮大的,觉得要比教自己女儿更用心,心里就一个想法,不能把孩子耽误了。”她把聋儿语训知识的书籍翻了一遍又一遍,又一趟趟去北京、上海等地找专家咨询、请教,自学并通过大学本科应用心理学专业考试。这期间,越来越多的听障儿童家长带着孩子慕名而来,磊磊的康复之路也初见成效,不到一年时间,已经可以简单交流。
2006年,信心倍增的曹有红创办了鹰潭市月湖区灿灿语训部(后注册为“鹰潭市特殊需要儿童康复中心”)。
康复中心创办初期,没有场地也没有资金,公婆就腾出自己房子做教室,丈夫也拿出工资贴补,曹有红自己则既当老师又当妈妈,要教孩子们说话,还要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办学条件虽然艰苦,但曹有红对于困境家庭不仅免除了全部费用,还经常给予捐助。
就这样,越来越多的听障儿童和曹有红的女儿一同成长,她把母爱分给了更多的孩子。今年,女儿刚刚从广西艺术学院毕业,言语表达早已和正常人无异,她总是撒娇地对妈妈说:“现在你心里只有康复中心的那些孩子了。”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女儿心里一直有个想法——将来去康复中心接妈妈的班。
会“传染”的善良
就像所有母亲听孩子喊第一声含糊不清的“妈妈”时的感动,贝贝的妈妈难以抑制地淌下泪水,因为这一天让她等了太久……贝贝双耳重度失聪,两岁多来到康复中心,3岁那年,妈妈在公园指着花习惯性地问孩子:“这是什么?”以前,贝贝妈妈总是自问自答,但这次贝贝回应着“花,花”。贝贝妈妈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孩子重复了三次她才确信贝贝能发声讲话了。她又指着自己问:“我是谁?”贝贝看着她答:“妈妈。”贝贝妈妈激动地拨通曹有红的电话,谢谢她教会女儿说话……如今,贝贝已经像正常孩子一样上了初中。
像贝贝这样的故事,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在曹有红的生活中,“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幸福。”因为这样的幸福,那成千上万遍没有回应的教学过程也不再显得枯燥,“因为心里有奔头,所有辛苦和艰辛都被洗刷得一干二净。”
这些年,曹有红用爱创造了一个个关于听障儿童的“奇迹”,也用爱感染着更多的老师。康复中心的收入不高,工作也辛苦,但很多年轻人因为曹有红的故事慕名前来应聘。现在,康复中心有30余个学生,10余名教师,不少教师就是曾经的学生家长,自己的孩子去普通学校上学后,他们选择留在康复中心。顾淑梅就是其中一位,已经在康复中心工作10余年了。
“善良真的会‘传染’。曹老师给了我的孩子一个有声的世界,我也想像她一样,让更多听障孩子看见‘阳光’。”顾淑梅今年已经52岁,但她一点也不想退休。“一开始曹老师就和我说,如果是为了赚钱,这份工作就不适合我。”顾淑梅记忆里,有太多孩子从入学时听不到声音、不能开口说话,到毕业后什么都会,“这份感动和收获,不是钱能买得到的。”
作为鹰潭市政协委员,曹有红还积极撰写提案,履行委员职责,“希望通过政协这个平台,让全社会更加关心、关注、关爱听障儿童。”
这些年,越来越多的孩子传来考入理想高校的好消息,“这是母亲最高兴也最幸福的时刻,而我能高兴这么多次。”曹有红坚定地说:“只要家长们信任,我愿意做更多孩子的‘妈妈’,带着他们叩响‘无声世界’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