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治毅
南国秋已深,枝头菊花渐残,梅花还未露头。周末去郊外爬山,本以为只能看看深黄浅红的树叶,没想到路旁无人打理的茶树上,开满了白中缀黄的小花,几只蜜蜂在花间忙个不停,让人不由多看几眼。
茶树的花骨朵饱满紧实,像一个个卡通的小拳头,在枝条上挤挤挨挨。开花时身体突然舒展,体积变大了不少。简单纯白的花瓣中间,花蕊密密扎扎,是柔嫩的黄色,清丽可爱。
生活在城市里的人,很少有人能亲眼看到茶叶开花,对爱茶的人来说,可能是个小小的遗憾。茶农精心管理的茶园里,在春茶采完之后,都会对茶树进行修剪,新萌发的枝条,在当年是来不及开花的。为了经济效益,茶农也并不希望茶树开花与来年的春茶争夺营养。而且现在的茶树大多是无性系的品种,通过扦插、嫁接等方式繁殖,也不需要开花结果做种子。
茶圣陆羽在《茶经》中写到茶叶的花,只用五个字一笔带过:“花如白蔷薇”。白蔷薇是最普通的一种单瓣蔷薇花,与茶花一样不起眼。
人们喜欢的大多是另一种茶花,茶叶的近亲,山茶花。《天龙八部》中,痴情的王夫人为段皇爷种了满园名贵的山茶花,并作诗一首:“春沟水动茶花白,夏谷云生荔枝红。青裙玉面如相识,九月茶花满路开”。小说显然不是正史,这首诗其实是金庸先生化用宋人陈与义的《初识茶花》,原诗是:“伊轧篮舆不受催,湖南秋色更佳哉。青裙玉面初相识,九月茶花满路开”。而且,陈与义写的是茶叶之花,而非山茶花。茶叶花期长,能从秋天开到春天。满枝绿叶,几点白花,所以有“青裙玉面”之说。
从古到今,写茶、赞美茶的诗文不计其数,大都是写茶叶的,写茶花的难得一见。苏东坡爱茶成癖,是茶诗高手,也没有专门写到茶花。他的弟弟苏辙同样爱茶,写茶的诗比不过苏轼,留下的两首茶花诗倒是独辟蹊径,其中有“久疑残枿阳和尽,尚有幽花霰雪初。经冬结子犹堪种,一亩荒园试为锄”的妙句。全诗虽略显冷僻,却是来源于生活。苏辙亲自采籽种茶,记录下茶花在冬天盛开的场景。
说来奇怪,古代文人墨客很少写茶花,却又喜欢用花来比喻茶叶之好。秦观《茶》诗中有:“芳不愧杜蘅,清堪掩椒菊”的句子。王敷写《茶酒论》,说茶叶是“百草之首,万木之花”。现在还有拟花状的成品茶叶,如黄山绿牡丹、婺源墨菊等。甚至干脆用花来命名茶叶,如舒城小兰花。
茶叶茶叶,叶子是永远的主角,但茶的花也有很多用途,茶花内含茶多酚、氨基酸、茶多糖、皂甙等对人体有益的物质,消炎、抗氧化、美容养颜的功效很强。一些科研机构早就用茶花提取物开发出了洗手液、护手霜等日用产品,终因比不上茶叶加工的经济价值,没有形成大的市场。
只有在农村,在大山里,茶花才一直没有被遗忘。那里的茶叶大多自然生长,很少有人修剪,得以开花结果,经冬历夏。在初春的时候,去茶树根部收集掉落的茶籽,在新的茶园里播种,是山民们种茶的主要方式。用茶籽种出来的茶叶似乎带着自然荒野的本味,喝起来更加鲜爽有劲。
茶树被茶农称为幸福树,一方面是因为它的叶子经济价值高,能带来幸福生活,更重要的是它秋冬开花,果实也在此时成熟,绿叶四季常青,一年之中,有很长的时间可以花果叶相会,一直被认为带有家庭幸福美好的寓意。
现在的茶艺表演都会布置精致的茶席,如何装饰茶席,茶艺师们动足了脑筋,见过用芦苇花、南天竺、麦穗等各种花草枝叶的,虽有禅意,却与茶叶本身不相关。我想,如果摆上有花有果有绿叶的茶枝,在茶席上展示茶的一生,或许才是最独到的茶席布设方式吧。
(作者系杭州市政协经济委员会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