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华夏周末

“背包客”十日(五)

《 人民政协报 》 ( 2022年01月15日   第 07 版)

冯 并

作者:冯并

摇摇晃晃绿皮车

回到铜仁,就要踏上返程之路。返程需要换一种交通方式,坐火车或更便捷,同时也可以避免景观的重复。然而坐火车西行,并不能直接从铜仁登车,铜仁城里的火车都是通向湘西和川东,西行的火车从玉屏车站经过,所以要坐汽车,需到玉屏去。玉屏站是个编组站,有开往贵阳的始发车。铜仁火车站与玉屏火车站,曾经犹如一个城市的北站和南站,中间只有不到半个小时的公路车程。火车一直以玉屏为东来西去的重要交通节点,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铜仁虽然产铜不很多,但离玉屏不远的万山区却是中国的汞都,那里的丹砂自古有名,现在仍然是亚洲最大的汞生产地,湘黔铁路在玉屏设立编组站,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玉屏与镇远同在舞阳河的一条线上,玉屏处在舞阳河下游的南岸,她之所以有这么一个动听的名字,也是因为舞阳水流如玉而隔河青山似屏。这里是侗歌之乡、油茶之乡,也是著名的箫笛之乡,若不是要赶路,是应当去细细体味的。

购得下午去往贵阳方向的始发车票,也就背着背包在车站周边信步走走。这个县城有侗楼林立的特色,也有万山工业区带来的人流来往。在车站广场的饭铺里,居然发现了久违的山东戗面馒头。这几天吃米粉多,来一只热腾腾的北方馒头更觉香甜。就着粉汤吃馒头的时候,捡到不知谁遗留在餐桌上的小报,说离玉屏不远的岑巩县水尾镇马家寨,有专家发现了陈圆圆的墓葬和吴三桂的后代。报道说,专家发现的墓碑,刻的是“故先妣吴门聂氏之墓席,孝男吴启华媳塗氏”立,怎么一定会是陈圆圆之墓呢?报道中给出的专家解释是,陈圆圆本姓邢,入青楼后改姓陈,一个是右耳旁一个是耳旁,合起来不是一个可以遮人耳目的聂字又能怎样。

陈圆圆与吴三桂的传奇,历来有多种版本,基本来自野史和猜测,就连《李自成》作者姚雪垠有关陈圆圆结局的素材也来自《甲申传信录》。他写的是小说而非纪实,将陈圆圆的结局处理成远赴宁远,很快郁郁而亡,自有作者为李自成、刘宗敏开脱的想法,但清末吴伟业“冲冠一怒为红颜”诗的定评,也未必就是那个样子。尽管相夫教子出家念佛,成为后来有关陈圆圆诸多“感情剧”的主旋律,但同样脱不开对真实历史的猜测想象。如果说,马家寨有吴三桂的后人,或许有一定可能,但拆字考出一个陈圆圆之墓,还是颇令人惊讶的,更别说,聂的繁体是三只耳。而那墓碑上有意提醒的“故”字,也好像不合其时的规矩,所以不去看也罢。

西去的列车给出信号。这是一列站站停的绿皮车。满车挤得水泄不通,要不是我们买了始发票,休想登车,也休想有座。

对面坐着个秀气的侗族小姑娘,普通话说得很好,攀谈中知道她要在前面不远的青溪下车,趁着提前放假去看姑妈。她带着一个大袋子,装着十几只竹笛和长长的几支竹箫。我妻子问她带这么多箫笛干什么,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顺便卖卖,得自筹下学期念书的费用,不能老靠阿妈阿爸。能卖掉吗?她点点头说,会有人来问的。果然,不一会儿,一伙也是来旅游的小青年发现了这些竹笛,说这不是玉屏的竹笛吗,音色最好,也是旅游纪念,能卖我一支吗。小姑娘点点头。车到青溪,竹笛和竹箫一支也没剩下。小姑娘很得意地同我们挥挥手,下车去了。绿皮车依然慢悠悠地行走,穿山洞过桥梁,摇摇晃晃,抬着微阖的眼皮,扫扫车窗外的河流和清晰的大山轮廓,又是一种自得的观景感觉。

在村乡密布的山区里,最有烟火气的还是绿皮慢车,走亲戚赶圩场还是方便,想从哪儿下就从哪儿下,想从哪里上就从哪里上。车票又很便宜,做小生意成本也很低。若是如我们一样不十分需要快节奏的,未必不是好的出行选择。在略略带来倦意的摇晃中,我也在想,快与慢既相对,也看需要,一张一弛方是人生常态,只要脚步不停,总会到达目的地。

我们下一站要去的是福泉,在都匀的北边。那里有保留完好的明代古城,据说古城的西门是引入河水的水城,这种不很多见的设计,在当年是为了防止攻城者切断水源,现在则成为别有景象的去处。但我们也在犹豫,一路上看的都是古城,要不要换个视角,随意挑个去处,来一次随机游。

天光放晚,福泉火车站到了,站名叫马场坪。在贵州,叫马场、牛场、鸡场的太多了,一般准是古来大的牲畜交易场,在汽车的时代里,昔日牛叫马啸的市场早就没有了,但也许会有什么遗迹看看,或者会有别的难得机会。就这么着了,今夜宿在马场坪。

(作者系第十届全国政协委员,《经济日报》原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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