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孙金诚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但老人上了年纪难免行动不便，一些家庭，老人起个床、洗个澡，儿女往往都要捏把汗，更别说放心地让老人生活自理、出门上街了。快速城市化未能充分考虑人口老龄化、已有生活居住环境和基础设施难以满足老龄社会的要求，居家环境、公共服务设施、交通出行、社会交往各方面普遍存在不适合老年人生活和使用的问题。打造“老年友好型城市”，进行适老化改造，是每一座城市应对老年社会的题中应有之义。
“十四五”规划纲要明确提出加快推进社会适老化改造的目标任务。2020年，国务院相关部门相继出台文件，对家庭、社区、公共交通适老化改造以及信息无障碍建设提出明确工作要求。今年5月，中共中央政治局召开会议强调，推动各领域各行业适老化转型升级。
当前，各地如何探索适老化改造？适老化改造给老年人生活带来哪些改变？日前，全国政协副主席陈晓光、汪永清分别率“加快推进社会适老化改造”民主监督调研组赴湖南、四川开展调研，以期通过多看问题、多找问题、多提问题，来帮助党和政府发现问题、改进工作。
■让社区居民老有所乐
家住湖南湘潭市盘龙名府的81岁老人张婆婆午休醒来，想下楼活动。她抓着床边扶手坐起身，下床穿上鞋，又抓着客厅墙面上的扶手慢慢踱步到大门，坐在特为老人设计的圆角换鞋凳上换好了鞋，然后她拄着四角拐棍乘坐电梯下楼。
“我腿脚不便，就算是从床边走到家门口这几步路，也怕自己摔着、碰着，更别说下楼了，所以以前干脆窝在家里不出来。现在政府给我们小区进行了改造，出门方便多了。”张婆婆的晚年生活变得越来越方便、舒心，得益于湘潭市的老旧小区适老化改造项目。
生活中，张婆婆的经历并非个案。
数据显示，目前我国90%左右的老年人居家养老，超过80%老人居住在超过20年房龄的住宅中。为了让老人实现在家安心养老，许多城镇老旧小区着手“适老化改造”，例如，加装电梯、增加无障碍设施等，给有需要的老年人家里安装紧急呼叫器、安全扶手等“适老化”设备。
“我们小区所有单元全部加装电梯，很多住在高楼层的爹爹娭毑出门方便多了，老街坊老朋友聚在一起的时间也多了。”湖南株洲市园丁小区居民李女士告诉调研组，小区加装电梯后，老人们出行的频率明显增多。
“再来一局，我就不信赢不了你……”正在这时，居民郭大爷和曹大爷两位老人从电梯出来，边走边说。
“退休了，闲着没事，去棋牌室和老伙计们一起下下棋，心里乐呵。”郭大爷告诉调研组。
据了解，为丰富辖区居民尤其是老年人的精神文化需求，园丁小区改建了棋牌室、健身室、阅览室等，并成立了舞蹈队、象棋队等，不定期组织比赛，使白发银鬓焕发新的光彩。
如何让老年人老有所乐、老有所养，是各地老旧小区适老化改造的目标与方向。
湖南省稳步推进城镇老旧小区改造，截至今年8月末，2020年全省计划改造的2135个老旧小区已完工1889个，完工率达88.48%；2021年计划改造的3529个老旧小区已开工2207个，开工率达62.54%，逐步解决老人“出行难、回家难”。
四川省先后出台了《四川省住宅设计标准》《四川省老旧小区改造更新技术导则》《四川省既有建筑增设电梯工程技术标准》等相关标准，对加强适老化改造及无障碍设施建设工作予以明确和指导。截至2020年12月31日，四川省共安排以奖代补专项资金3.4亿元，补助2364部电梯增设项目，覆盖14个市（州）、36个县（市、区）。
老旧小区适老化改造，有利于提高老年人生活生命质量，势在必行。加装电梯是老旧小区适老化改造的抓手和重要内容。调研中，调研组了解到，在实际推进过程中，一些地方存在着高层住户积极响应而低层住户反对，以及政策效果不实、市场规范不严、利益协调困难等“堵点”。
“老旧小区改造一头连着民生，一头连着发展，须下大力气推行，把工作落细落实。”全国政协委员、民盟湖南省委会主委杨维刚表示，民意统一难，是加装电梯工作中的第一道难关。地方政府应出台相关实施意见，明确适用范围、审批机制、表决条件、安全监督等重点问题，破解老旧小区住宅加装电梯中面临的协调民意、项目审批、长效管理等难点问题。
“如何让高层住户‘受益’的同时不让低层住户‘烦心’，是当前老旧小区加装电梯需要解决的重点。”在全国政协委员、湖南省工商联副主席周群飞看来，目前，加装电梯对于居民意愿和资金问题，缺乏可实践性。她认为，需要从居民协商和居民损失补偿的角度，来看待加装电梯利益之间的平衡关系。政府可以出台相关政策，对于愿意配合加装电梯的底楼居民，在房屋出售时候减免其部分税收。另外，对于租代借方式加装的电梯，可以在收取的费用中增加一部分对一楼的补偿费用。
■公共场所适老化可以帮大忙
解决了老人居住小环境的不便，公共场所大环境是否方便实用、安全，是适老化改造的重要环节。人上了年纪，腿脚多不灵便，视力听力也都受限，安全隐患大大增加，因此，无障碍设计极其必要。
长沙烈士公园是长沙市民晨练和周末娱乐休闲的地方。从西大门进入公园可以看到，园内设施及坡道均采用L形无障碍通道，设有高低不同的两层扶手，兼顾老人行走和轮椅通行，在细节处体现着对老年人的关怀。
“以前没有这条无障碍通道，只有正面的楼梯。”烈士公园办公室主任李炼解释道，“对于腿脚不便或者推着婴儿车的市民游客而言，往往需要工作人员前去帮忙抬一下。”
记者注意到，园内无障碍改造还延伸到了另一个重要区域——公共卫生间。记者在知仁园附近一处公共卫生间看到，市民经过平缓的无障碍通道后，可进入专门的无障碍卫生间，里面配备有专用洁具、安全扶手等无障碍设施，为老年群体、残障人士等如厕提供便利。
公园的座椅也别具匠心。所有座椅都有靠背，尺寸高度符合老年人的身体特点，椅子边缘消除了尖角，扶手上可以摆放茶杯和手杖。
“这里的设施都很用心，我现在更爱出来遛弯了。每天动一动，精神也好了。”今年81岁的孙奶奶坐在椅子上笑着说。
公园为老人提供了休闲健身好去处，但老年人出门，最怕走路磕到绊到，最怕上街有坑有坎。市政配套、公共设施在细节上的贴心与完备，能够很大程度增加老人外出的安全感，降低老人生活中的种种不便。
在四川和湖南，很多地方都针对公共设施进行适老化改造，给老人、特殊群体的城市生活提供暖心与方便。
“70岁以上老人办敬老卡坐车不用钱，等车有岗亭，上车有专座，下雨有雨伞，腿脚不方便司机还扶你一程。”78岁四川眉州市市民陈洪祥对调研组说，坐一趟公交车就能直观感受到眉山对老年人的优待。
事实上，不光是公交，针对老年人出行不便等问题，眉山综合交通从顶层政策设计到操作执行全过程，都体现着爱老敬老惠老的人文关怀。
据了解，眉州市先后出台了《关于城市优先发展公共交通实施意见》《市本级城市公交运营补贴暂行办法》等文件，建立健全眉山交通适老服务制度体系。目前，全市适老设施改造已投入约0.6亿元，设置老年人优先购票窗口、候车专区等系统。
“成都一直坚持无障碍设施与市政基础设施同步设计、同步施工、同步验收、同步投入使用。”在成都地铁6号线省骨科医院地铁站，地铁相关负责人告诉调研组，地铁进站口有“老年人专用通道”，售票处有售卖纸质车票的“老年人专用窗口”，乘车的每个环节都有人工值守，为行动不便者和老年人提供帮助。
在长沙地铁站，调研组了解到，长沙地铁已开通无障碍爱心预约服务，优化爱心接力无障碍服务标准，完善全线网爱心设施，增强老年人和特殊群体地铁出行的幸福感与获得感。
“目前，公交车上的为老服务有很多方面都做得很好，但仍然存在一些可以改善提高的现状。第一是公交停靠站，第二是公交车本身的无障碍装置。”全国政协委员、交通运输部原安全总监成平表示，公交停靠站作为道路和公交车的衔接是重中之重，它能够避免客流较大时，普通乘客跟老人产生拥挤、碰撞。另外，公交车本身也应设置无障碍装置，方便老人或残障人士上车。
全国政协委员、原中共中央党校副校长黄浩涛表示，目前各地适老化改造需求量大，但全国没有一个城市公共基础设施和公共场所适老化改造方面标准，且城市公共基础设施和公共场所适老化改造资金缺乏。他建议，各地相关部门广泛调研公共基础设施和公共场所适老化改造情况，对“改哪些”“如何改”“改成什么样”，要广泛征求老人们和从事养老服务的工作人员的意见。同时，要建立健全适合当地实际公共基础设施和公共场所适老化改造标准，完善现行适老性及无障碍设计标准及管理办法。此外，还要加大投入，设立分类补贴政策。
■智慧养老让老人共享发展成果
扫码支付、手机点餐、网上约车、扫健康码及行程码……年轻人在享受信息化便捷的同时，老年人却面临着“数字鸿沟”的窘境。
统计显示，截至2020年3月，我国60岁以上老年网民占网民总数的6.7%，老年网民普及率为23.7%，不及年轻网民（73.0%）的1/3。同样，我国每2个人中就有1个人使用手机上网，但每5个老年人中才有1个人使用移动互联网。
“除了去年不得不学会使用‘健康码’‘行程码’，平时需要用手机操作的事情，都是由女儿代劳。”四川仁寿县的赵阿婆今年75岁，她坦言，“老了忘性大，眼神也不好，教一遍下次还是不知道怎么用。”尤其是去年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后，进入医院需要出示健康码，这难住了不少老年人。
就医是老年人生活中的高频事项，在智慧医疗时代，老年人不会网上挂号，怎么办？自助缴费，怎么操作？
2020年12月，国家卫健委印发《关于开展建设老年友善医疗机构工作的通知》，提出“畅通老年人预约挂号渠道”“建立老年人就医绿色通道”等。
在眉山市中医医院，患者黄大爷感觉，最近就医过程变得畅通起来。他可以走老年人“无码”通道，只要刷身份证就能查到健康码状态，无需操作手机。
门诊楼内外，随处可见导诊人员和志愿者随时随地为患者提供咨询服务。为减少老年患者就医等待时间，门诊挂号处、收费处、取药处各设置一个“老人优先窗口”。“有了绿色通道和导医确实方便了很多。”黄大爷说。
传统人工服务方式虽然可以帮助老人解决出行、就医、消费、文娱、办事等领域的难题，但数字时代没有理由让老年人成为时代的“边缘人”。
为了让老人更好地拥抱数字生活，2020年9月，四川省制定出台了《四川省公共服务适老化改造提升2020年10项行动及任务清单》，全面实施公共服务适老化改造提升行动，着力弥合“数字鸿沟”。
去年年底，湖南电信、湖南移动、湖南联通三大运营商，针对65岁以上老年人提供“一键”直入人工服务。
2020年12月，工信部印发的《互联网应用适老化及无障碍改造专项行动方案》，并从今年1月起，开展为期一年的“互联网应用适老化及无障碍改造专项行动”，着力解决老年人、残疾人等群体在使用互联网等技术时遇到的困难。
“打开这个软件，可以下载应用软件”“在政务服务App，点这里可以线上缴水费、电费、燃气费……”在株洲市天元区智慧养老服务中心，社区志愿者每天都会教老年人如何使用智能手机。
“老年人有需求，愿意学。”服务中心工作人员郭丽玉介绍，志愿者队伍由市民政局组建，也积极发动老年人家中的晚辈参与。
在多元的社会中，政府和全社会，包括社会组织、社区治理、市场等，都应该考虑怎样缩小“数字鸿沟”，让老年人在智能生活中也能从容不迫。全国政协委员、全国妇联原副主席崔郁表示，缩小“数字鸿沟”，除了制度建设、社会服务升级，家庭作为也必不可少。家庭成员要有耐心，讲究方式方法，教老年人使用数字产品。
“适老化改造要在‘适’上下功夫，真正地适用适宜。”全国政协委员、民政部原副部长顾朝曦表示，当前的App适老化改造虽然重点解决了老年人“能用”智能技术的问题，但“想用却找不到、想用却学不会”等问题仍存在。他认为，适老化产品要用减法思维来做，充分依据老年人的特性，全方位优化服务方式。
适老化改造是一个系统工程，需要政府、行业、社会、企业协同推进。调研组表示，在适老化改造中，社会力量参与程度不高，政府、行业、社会、企业尚未形成协同推进的格局和活力，未来，要协商探索建立市场化的多元化投入机制，发现、培育、支持适老化产品生产企业，加大研发力度，提供满足老年人多样化需求的产品。同时，在适老化产品研发中加大政府的引导和支持力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