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立清
我的故乡是山西北部的一个小山村。故乡的山不高不秀,但在我的心目中,就是世界上最美的风景。在我的记忆中,故乡的山每天都像是一幅幅美丽的画卷。
每年桃花报春后,山最先馈赠给乡亲们的食材便是苦菜。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那个物资相对匮乏的年代,每年春天都是山里青黄不接的时节。在我的记忆中,每年苦菜刚出芽时,精明能干的三奶奶便会隔三岔五地叫上媳妇和年龄稍大一些的孙女们上山挖苦菜。苦菜是山上野生的,挖后没几天,便会“春风吹又生”,整个春天,苦菜可以说是山里乡亲们的家常菜。尤其是三奶奶做的小米土豆稠粥蘸调苦菜,是父辈们久吃不厌的最爱。调苦菜主要的调味品是油炝辣椒,炝辣椒最香的是本家大嫂。一是因为大嫂娘家是开油坊的,舍得用油下“本钱”,二是大嫂对油熟到几分放花椒,捞出花椒后再晾几分放辣椒,到最后喷醋等环节都掌握得恰到好处。坡上坡下一闻到那股特有的香味,就知道是大嫂在炝辣椒。二大妈的腌苦菜也是一绝,汤醇味美,色泽诱人。近年,我也吃过许多次的腌苦菜,都比不上当年二大妈腌出的那个味道。
夏天,每当大雨过后,山上草丛中便会奇迹般地生出许多地皮菜。大姑娘、小媳妇们有时不等雨停,就迫不及待地带上大盆小盆上山开始捡地皮菜,常常因雨势又大起来被淋成“落汤鸡”。捡回的地皮菜洗干净晾干储存。地皮菜炒鸡蛋、地皮菜炒葫芦丝、地皮菜烩粉片,都是山里人家的招牌菜。我妈妈最拿手的是鸡蛋粉片烩地皮菜。至今这道菜妈妈常做,我常吃,每次都是大快朵颐。
每到初秋,等不及山脚下的土豆成熟,本家的一帮小兄弟就和稍大我们几岁的“孩子王”七叔,开始“密谋”上山烧土豆。在“偷刨”了二大伯家种的土豆,“偷拔”了三大伯家拢的葱之后,山上“聚餐式”的烧土豆便正式拉开序幕。山上最不缺的就是烧土豆用的柴火,大伙将土豆放在柴火的中下部,点火开烧,场景颇为壮观,大火浓烟过后,土豆还需在似灭非灭的木炭和灰烬中焖半个小时左右,期间还要用木棍翻调几次,才能熟透。随着七叔将土豆从火堆里依次拨出,“聚餐”正式开始。吃土豆前,每人都会事先在附近找一块山石,将烧黑的土豆在上面磨出金黄色的脆皮,大葱配上这样的美味,那真是绝配。
冬天印象最深的莫过于上山摘酸柳柳。酸柳柳又名为沙棘,上冻后更为酸甜。每年都是由年龄长我们几岁的大山哥带着去。由于枝条上的刺比较多,容易伤手,盛装的工具一般用筐或篮子,采摘回来后,用剪刀将刺和多余的枝叶剪掉,存放在屋顶上,有时能享用一月以上。在我的记忆中,这便是童年最好的“饮料”。
常言道,靠山吃山,从清朝晚期村中最先发现山里有煤的先辈上山挖煤谋生开始,到改革开放初期,全村的乡亲们基本上全靠山里的煤炭赖以生存。上世纪90年代初期,由于周边煤矿的大量开采,山上和山下部分地面沉陷,多处村民住宅出现裂缝,成为危房,县委县政府按照国家矿山沉陷区相关政策,将全村住户整体搬迁至20公里以外的平川地带。人去村空,但故乡的山,在我的心里,早已不是山,而是亲人般难以忘却的一抹乡愁。
山若有情山亦老。近年,每当再回故乡,满目尽显是沧桑。不知山石也有情,只因未曾山中住。岁月匆匆,多少个曾经成了过往,在山上度过童年、少年的欢乐时光成了美好的回忆。只有山腰草丛中盛开的几株火红的山丹丹花,仿佛久别相见后老父亲慈善的笑容,才会给我惆怅的情绪增添几分慰藉。
(作者单位:晋能控股煤业集团朔州矿业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