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郭帅
脱下戎装,站上讲台,原本只想短暂支教圆一个“教师梦”的谢彬蓉,已经在大凉山坚守了6年。因为她的坚持,一个只有45户村民的彝族村寨,上学的孩子从不足10人,增加到30多人。她成了家长口中可靠的谢老师,更是孩子眼里的“谢妈妈”。
这些年,谢彬蓉荣获“全国三八红旗手”“全国道德模范”“最美志愿者”等诸多荣誉。谢彬蓉说:“通过教育让更多孩子走出大山,这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脱下戎装 站上讲台
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美姑县扎甘洛村,坐落在海拔3000米左右的龙头山上。上山的水泥路两旁,一侧悬崖,一侧深渊。从一个个陡坡蜿蜒向上,山坳里渐渐传来琅琅读书声,这是村里人觉得最动听的声音。
一片相对平坦的半山坡上,一面迎风飘扬的五星红旗,昭示着村庄的未来和希望。因为条件艰苦,今年50岁的谢彬蓉是扎甘洛村小学唯一一名固定的教师,今年是她在这里的第6个年头。
对当地孩子来说,拥有固定的老师上课曾是一种奢望。因偏远贫穷,学校留不住老师。谢彬蓉,是来到这里的第17位支教老师。
在此之前,谢彬蓉曾是空军某部一名大校军衔的高级工程师。退役后,她离开工作20年的内蒙古额济纳旗戈壁滩,便一头扎进了大凉山,脱下戎装,站上讲台。
“我大学学的是师范专业,如果不进部队,我也会成为一名教师。”谢彬蓉说:“我的父亲是一名抗美援朝老兵,又当过乡村教师,入伍和支教对我来说,就是接过父亲的枪杆子和粉笔头。”
春节前后,谢彬蓉因为脚骨折在家休养,有几个月的时间没能见到孩子们。那段时间,她总是焦急又担心地牵挂孩子们,希望自己赶快“飞”回他们身边。每天关注学生们的学习进度以及成长中的烦恼,成了谢彬蓉缓解思念的“良药”。
“生字生词最好能滚动听写,加强孩子们的记忆。”“孩子实在调皮我都是先去找家长沟通,有的是爷爷奶奶带,年纪大了没有精力管孩子,我就去找村干部帮忙。”每天晚上,和新来的支教老师电话沟通,成了谢彬蓉的习惯,她急切地想知道孩子们表现如何,有哪些需要。
在大山那头,孩子们对谢彬蓉的思念更甚,他们常盼着,她能早点回来。
一句“阿嫫” 一生牵挂
退役后扎根大凉山的由头,缘于网上一条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急需支教老师的消息。谢彬蓉说:“开始只计划待一个学期,没想到后来就离不开了。”
谢彬蓉还记得,刚到扎甘洛村小学时,学校只有六年级10个孩子。虽然已经上六年级,但孩子们甚至还没有掌握一年级的课程内容,尚不会两位数的加减法。支教的学校校舍还是20世纪70年代初建的土坯房,只有一间教室,缺水少电。整个村子也只有村支书一个人会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与外人交流。
因为条件艰苦,上一个支教老师已经离开一段时间,孩子们也处于“断课”状态,谢彬蓉成了学校唯一一位教师。给她安排的宿舍是学校教室外的另一间土坯房,这里需要“一屋多用”,既是宿舍,也是办公室、厨房,偶尔还会有蛇和老鼠出没。虽然对艰苦生活并不陌生,但谢彬蓉依然很长一段时间难以适应这里的生活,常常整宿地睡不着觉,甚至还出现了神经衰弱的症状。
“军人的本色就是克服困难。”谢彬蓉没有退缩。看着眼前的情形,刚到学校的她没有急于开展教学,她知道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在前面。白天,她四处募集资金,修缮教室,让学校焕然一新。晚上,她就拉着村支书做“翻译”,一家家敲门,去做家长和孩子的思想工作,动员孩子们都来上学。后来,她索性自己学起彝语,“这样沟通起来更加方便。”
开学前几周,谢彬蓉也没有排课。“我发现孩子们常是脏兮兮的,而且不知道什么是纪律,上课会随意走动。”谢彬蓉先从刷牙、洗脸教起。
她把这些彝族娃当作自己的孩子,自掏腰包为班里所有学生购买脸盆、擦脸油、保暖瓶等生活用品。天气好时,她就组织学生在操场集体洗头,让孩子们养成良好的卫生习惯。
孩子们第一次看她把被子叠成“豆腐块”形状时,都惊奇地瞪大了双眼。潜移默化中,规矩、纪律、礼貌这些词语慢慢在他们的脑海中有了概念。
“我希望他们都能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和文明行为。只有有了良好的生活方式,有了开放的视野,才有改变贫穷面貌的想法。”谢彬蓉说。
完成基础工作,谢彬蓉开始组建新的一年级,是30多个孩子的“混龄”班级,有的孩子六七岁,有的孩子十几岁,现在他们已经五年级了,没有孩子中断过学业。如今,扎甘洛村小学开始“名声在外”,有不少支教老师慕名前来,就连附近两个村的孩子也愿意翻山越岭来这里读书。
彝族孩子普遍接触普通话比较晚,谢彬蓉就从口语教学入手,自编歌谣教学生们拼音、识字。后来,她的名字总会出现在孩子们的作文中:“谢老师的手很温暖,她会握着吹风机给我吹干头发,还时常拉着我的手叮嘱我多穿衣服。”“有次我在作文中写道,家里没有桌子,每天要趴在床上写作业,谢老师把这事放在了心上,扛着学校多余的课桌,走了几公里山路送到家里,我和家里人都感动极了。”
“真心对待这些孩子,他们就会把你当作家人。”谢彬蓉常被孩子们稚嫩的话语和行为感动。有一次,谢彬蓉背着一个全身长满红斑、膝盖疼得无法走路的孩子回家,孩子在她背上轻轻唤了声“阿嫫”(彝语中“妈妈”),“当时我的心都化了,我能感受到他们对我的爱。”谢彬蓉知道,这些孩子,将成为她一生的牵挂。
让更多孩子走出大山看看
扎甘洛,彝语意为“一条洒满牛羊的路”,在这个村子出生的孩子似乎天生懂得如何亲近大自然,他们喜欢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虽然在行为习惯上对孩子们要求严格,但对于他们的天性,谢彬蓉一直在坚定地守护着。“山里雪地路滑,本来是我送孩子们回家,但他们比我还灵巧,一路上他们都会照顾我,怕我滑倒出事。”谢彬蓉说:“孩子们教会我如何和大自然和谐共处。”
“我希望通过他们喜欢的方式,让他们的灵魂尽可能地丰富起来。”一有空,谢彬蓉就会带孩子们到空旷的地方唱歌,坐在山顶画画,或是参加实践活动,帮助村里需要帮助的村民。
每次过年过节,谢彬蓉会和其他老师一道,组织孩子们进行文艺汇演,带孩子们一起包饺子、包粽子、做月饼……慢慢地,孩子们变得不再羞怯,像打开了“话匣子”,表达着自己对外面世界的好奇和向往。
小英(化名)学习成绩优异,谢彬蓉看得出,这是个学习的好苗子。她多次和相关部门领导沟通,让小英到重庆就读民族中学,经过考核,小英已经在重庆读初一。“能把孩子送出大山我很高兴,我也希望更多孩子走出大山看看。”
为了这个愿望,谢彬蓉付出了不少的努力。如今,她已经带着孩子们到全国多地游学实践。“未来他们会有更多机会走出大山去学习和交流。”
这些年,谢彬蓉一家分居三地,聚少离多。女儿在上海工作,丈夫在重庆,她则大部分时间在大凉山。然而她并不孤独,因为她在大凉山有这么多的孩子。“支教以来我只有每年寒暑假会回家将近一个月,家人也习惯了。”
在谢彬蓉的写字台里珍藏着两件礼物,一件是乡亲们用20天时间,一针一线为她缝制的一套彝族衣服,一件是班上学生集体绘制的一幅她的画像。这些年,她成了更多彝族孩子的“阿嫫”,乡亲们也都把她当成这个高山彝村的女儿。
一转眼,谢彬蓉已经年过半百。眼看孩子们试卷上的红钩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懂事有礼貌、开朗且自信,她的两鬓,却悄悄爬上了越来越多的白发。对于未来,谢彬蓉说:“只要孩子们和家长有需求,只要身体还允许,我会有一分光就发一分热。因为能一直和这些孩子在一起,是一件很幸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