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兴东

我得到曹火星女儿曹红雯的授权，创作曹火星与《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这首歌的电影，2016年在京津冀采访了曹火星的亲人和北京市房山区及河北省平山县两座《曹火星纪念馆》，没有看到毛泽东修改这首歌名的中央正式文件和毛泽东有关的批示……

曹火星创作

《没有共产党就没有中国》

《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的创作起源，是因为1943年3月蒋介石发表了《中国之命运》白皮书，提出“没有国民党就没有中国”，有意诋毁中国共产党在抗战中的功劳和历史作为。延安《解放日报》发表社论《没有共产党，就没有中国》进行驳斥。曹火星采用这篇社论的题目创作了歌曲《没有共产党就没有中国》，以群众喜闻乐见的方式，宣传“共产党一心救中国，辛劳为民族”“坚持到抗战五年多，他改善了人民生活。他建立了敌后根据地，他实行了民主好处多。”通过他所在的群众剧社广泛传唱这首抗战歌曲，逐渐唱遍了整个晋察冀地区。

抗战胜利之后，这首歌曲是何时改名《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的？

2016年11月14日在天津市音协办公室，我采访了曹火星的战友肖云翔，他是原天津音协副主席，时年90岁，是曹火星的连襟。据他回忆：

歌名《没有共产党就没有中国》套用了《解放日报》社论的题目，社论是与蒋介石的观点对着干的，就这么沿顺下来了。1945年日本投降，群众剧社跟着部队打进了张家口。那时我们演唱的歌词，就修改成了“坚持抗战八年多”了。到了1948年解放战争全面进攻阶段，毛主席和党中央提出了“打倒蒋介石，建立新中国”的口号。其实，老曹脑袋里早就有“新中国”这个概念了。歌词从 “坚持抗战五年多”边唱边改成“八年多”，“建立新中国”那是多大的事儿啊，自然想到要改成“新中国”，1949年跟着部队进天津时，就都唱成了“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了。

我问过他，听说是毛主席给改的歌名，加了一个“新”字？肖云翔老人回答：“这个不敢乱说，反正没有接到中央正式文件，老曹也没有见到毛主席的批示。如果有毛主席给这首歌改名的批示，哪怕是个意见，我们早就宣传了。”

歌名修改成“新中国”

曹火星自传《火星，依然闪烁》中这样记录：

1949年天津解放前夕，我党和傅作义进行和平谈判，在这段时间里，剧社在胜芳待命，准备进城。就在这时接到了中宣部下发的一个通知。大概内容是：到了新解放区，群众的觉悟意识跟不上，这首歌暂时不要唱。因为这首歌有的提法不妥，“没有共产党就没有中国”这句歌词经不起推敲：中国已经有了几千年的历史了，而共产党建党才几十年，怎么能说没有共产党就没有中国呢？火星和剧社的同志们都觉得这个意见有道理，就商量修改一下，在中国的前面加了个“新”字，由于是战争年代，通讯很不发达，不可能将他们的修改结果通知全国。然而奇怪得很，当天津和北京解放，演唱这首歌时，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改成了《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

几十年后，火星从《光明日报》上看到了一篇文章，当年毛主席在中南海听见他的孩子唱这首歌，感到这个提法不妥当，认为应当在中国前面加个“新”字，根据毛主席的意见，中央有关领导部门经过研究同意加上个“新”字。火星还听说，当年章乃器在东北视察工作时，在沈阳听到了这首歌，曾给中央提议，能否在中国前面加个“新”字，中央接受了这个意见，这些情况都没有正式文件证实。（摘自《火星，依然闪烁》第44页，穆秀玲著，1995年百花文艺出版社）

曹火星自传中提到的“几十年后所看到的”，应该是曾经担任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主任的逄先知1989年所著的《毛泽东和他的秘书田家英》一书，书中写道：“1950年，有一天毛泽东的女儿在院子里唱《没有共产党就没有中国》。毛泽东听到了，立即给她纠正，说没有共产党的时候，中国早就有了，应当改为‘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毛泽东和他的秘书田家英》中央文献出版社，1989年12月）

应邀参加第一届政协会议的民主人士章乃器，1949年1月从香港北上到达东北沈阳，在参观途中，听到了人们唱起了《没有共产党就没有中国》，对歌词提出了意见，认为应该加上一个“新”字，“新中国”才恰当，才比较客观准确。他的意见反映到了有关部门。

据曹火星自传所述，1949年解放军打进天津和解放北平时，群众都自发地唱起了《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了。而毛泽东同志是1950年的一天，听到自己的女儿唱，还有文章说是听到秘书叶子龙的女儿叶燕唱了《没有共产党就没有中国》。毛泽东同志给予纠正，这肯定是事实。但是，毛泽东同志是否亲自修改歌名，或者要求作者曹火星修改歌名，没有任何中央文件和史料能证明。

歌曲改名由来的考证

现在网上传说，毛泽东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曹火星，征得他的同意，然后又在中央会议上提出，经过大家举手表决同意修改后，最终这首歌名被定下来为《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目前看，没有依据可查，没有档案存证。据曹火星自传记载，毛泽东同志1958年到天津视察工作时，见到了曹火星，并没有提到改歌名的事儿：

毛主席问：“你是做什么的？”曹火星忙回答道：“我是搞音乐的。”这时市里的一位领导介绍说：“他是歌舞剧院的领导。”毛主席连连点头说：“好好好。”他又握着曹火星的手摇动了几下，才把手松开。（摘自曹火星自传《火星，依然闪烁》第130页）

没有证据表明毛泽东同志修改了曹火星歌曲的歌名。

从亲历者肖云翔的调查可以考究出歌词修改成“新中国”的由来。

首先，“新中国”的提法不是1950年才有的。最为明确提出“新中国”概念的是1948年毛泽东同志修改的中共中央发表的五一口号，其中第四条：“全国劳动人民团结起来，联合全国知识分子、自由资产阶级、各民主党派、社会贤达和其他爱国分子，巩固与扩大反对帝国主义、反对封建主义、反对官僚资本主义的统一战线，为着打倒蒋介石，建立新中国而共同奋斗。”

“为了新中国，前进!”这是电影《董存瑞》1948年攻打隆化城炸碉堡高喊的口号。“建立新中国”是1948年全党全军的政治纲领和中心任务，作为曹火星这样的文艺创作者，“新中国”应该早就进入他的视野和思想之中，不可能等到1950年毛泽东同志给予纠正才修改歌曲。任何作者都会与时俱进修改作品，尤其这首歌已经从“坚持抗战五年多”修改成“坚持抗战八年多”。所以，肖云翔的解释是可靠的：歌曲在传唱过程中，被群众丰富完善和修改，曹火星作为原创作者，认可了群众意见，自己修正了歌名。

由于这首歌创作受当时社论的影响，也由于是战争年代的局限。如曹火星所说：“通讯很不发达，不可能将他们的修改结果通知全国。”遂出现了民主人士章乃器和毛泽东同志听到女儿依然唱旧歌词时，纠正错误的歌词是可信的。

为创作曹火星和这首歌相关的电影，我们到他所战斗过的晋察冀地区采访，深深感知这首歌曲反映的是人民的心声。

今年是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再度唱响中华大地，谨以此文缅怀曹火星。

（本文作者为中国电影文学学会会长，第九、十、十一、十二届全国政协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