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艺珍
民国时期，京剧以其雅俗共赏的艺术特质受到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的狂热追捧，逐渐成为全国最受瞩目的剧种。与之相应，关于京剧的批评著述层出不穷，特别是新旧派知识分子的加入，使得这一时期的理论话语建构呈现出众声喧哗的盛况。然而，这批庞杂、多元的剧评史料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并未得到学界的充分重视。21世纪以来，《民国京昆史料丛书》《中国京剧史料编年：1740-1949》等著作做了一些努力，但对史料攒萃取舍仍有遗漏，缺少对专书文献的整理和挖掘。
2019年由傅谨主编的《京剧历史文献汇编·民国卷》（以下简称汇编），无疑是民国京剧文献整理的开创性探索。面对体量宏丰的文献史料，汇编另辟蹊径，将力量集中在民国时期京剧批评专书的蒐集上。以专著整理为起步，显见编者瞻顾全局的眼光。民国时期的京剧评述活动异常活跃，理论成果十分丰硕、庞杂，不管是报刊资料还是专书、日记，任何一类史料的整理都是浩大、艰巨的工程。而报刊资料经各大数据库的成功开发，容易获取，相比之下，论述较为完备、更具理论价值的专书因散见于各大图书馆，给京剧研究带来极大的不便。汇编勠力蒐集亟待整理的专书文献，具有突出的优点和重要的学术价值。具体而言，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汇编虽纯粹以专书为搜集对象，但能广采博收，较为全面地囊括了民国时期京剧成熟及至鼎盛、衰落各个阶段的专书理论成果，极大地填补了民国时期京剧文献史料整理的空白。在体量上，搜集各地图书馆的珍贵藏书甚至藏诸海外的孤本，加以整理、考证，共收录1912-1949年之间有关京剧史料的专书120余部。这些著述内容涵盖京剧理论总结、剧目介绍与归纳、伶人生平艺事与京剧风俗等，较为全面地展示京剧由成熟至鼎盛以至衰落的发展动态，是了解民国京剧学建构的不可忽视的第一手资料。特别要指出的是，在这百余部的著述中，有不少专书此前几乎未被学界挖掘和使用过，此次经过整理才得以重新面世。比如第一册中收录石田太郎所著的《李春来》（小说旬报馆发行，1915年前后）流传极少，目前只有国家图书馆收藏，鲜为人知，为我们直观窥见京剧演员在民国时期经济地位的变化提供了重要的参考史料。
其次，汇编对专书出版时间严格考索追溯，并以之为顺序加以编排，历时性地展示京剧发展流变的历史以及京剧学理论建构的动态。汇编在搜集、整理文献上，能做到“史”“论”互见，既以时间线性展示、呈现京剧剧评话语建构之历程，同时以京剧艺术为本体，汇集相关史料，力图呈现理论建构之全貌。更难能可贵的是，汇编并不人为设置某种标准对文献进行筛选、择取，而是竭力搜罗相关史料，较为完整地还原民国京剧研究的复杂面相。
第三，汇编将相关京剧文化史料纳入整理视野之中，显见开阔的学术胸襟。从内容上来看，汇编蒐集的资料并不局限于与京剧艺术本体直接相关的文献，比如《梨园话》《戏中之建筑》《李春来》诸书，所关注的问题是超逸于艺术本体之外的梨园风俗、伶人社会地位等话题。以《梨园话》（方问溪著，中华印书局，1931年）为例，该书是京剧史上的第一部以梨园行话为对象的词典性质的专著，其所录入的条例涉及范围广，既有关于京剧表演的专业术语，同时又有专门条例对梨园风俗、戏班规矩等内容进行介绍。可以说，汇编不仅为京剧研究奠定坚实的文献基础，同时，它还具有更为广阔的社会文化史意义，为当代学者照见民国时期经济文化发展脉络提供了重要的参考资料。
第四，汇编以专书为类别加以整理、辑录，开启了民国京剧文献史料整理新思路。民国时期京剧史料之浩繁，其整理非一时之力可以完成。汇编以专书之整理为起步，昭示着报刊资料、日记等其他类别的文献整理之可能性。将其他类型的文献史料辑录成书，真正完善《京剧历史文献汇编·民国卷》的整理，京剧学的理论建构和历史脉络的梳理才能更为深刻、客观、可信。值得指出的是，汇编的编纂体例赓续《京剧历史文献汇编·清代卷》专书类的编排。在时间断限上，明确以民国为断代，能帮助阅读者迅速定位汇编文献的时间范围。除此之外，在每部专书正文前都设有提要小短文，对专书的出版时间、过程和版本都进行简略地考证，并对文献的内容、意义进行简单阐述。这为读者迅速了解文献相关情况起到了很好的引导作用。此外，汇编顺应新时代读者和研究者的阅读习惯，以横排简体替代竖向排列的繁体编排，便于现代读者阅读，极大地凸显了汇编作为资料导引的便利性。
可以想象，要从民国繁篇巨帙的论述成果中爬罗剔抉出相关的文献史料，并形成体系严整的丛书，其工程不可不谓浩大、艰难，而这之中也难以避免会出现一些纰漏和待改进之处。比如，从著者群体来讲，汇编主要收录的是国内现存的研究著述，而对于这一时期的海外京剧研究者著述的收集则较少。白璧微瑕，不掩其光芒。这些遗憾之处，丝毫不影响汇编在京剧文献史上的重要地位。
总体而言，这部丛书竭力蒐集、旁搜远绍，发掘、整理了多部此前鲜为人知的京剧文献专书，开创了民国京剧史料整理之先河，为我们进一步探索京剧理论之研究提供了坚实的文献基础。毫无疑问，汇编将会成为当代乃至未来几代学者的重要参考书。在此，我们同时殷切地期盼其他类型（报刊资料、日记等等）的民国史料能得到更为全面的蒐集和整理，从而进一步推动京剧学体系之建构。
（作者系武汉大学哲学学院博士生）
